第二日。
溫循是被祠堂外來來回回的走動聲吵醒的。
外面的小廝丫頭的嘰嘰喳喳的說話聲音,若是換在平時溫循肯定能聽清,可如今她時降時升的高熱已經(jīng)讓她產(chǎn)生了耳鳴聲。
但她清楚,趁著外面人多現(xiàn)在就是機會。
她鉚足了力氣,開始捶打大門。
早晨清凈,兩位離得近的丫頭突然駐足。
“你有沒有聽到咚咚咚的聲音?”
“哪兒有什么聲音,大早上的嚇唬人作甚,這邊可是祠堂所在?!?p> 回應她的丫鬟瑟縮了脖子后摟了摟肩,就想拉著她趕緊離開。
“快些走吧,前院今日要接待前來謝禮的鹿山學子,那些郎君去年我見過,一個個的都長的可好看了,去晚了可領不到好差事了。”
她連忙拒絕:“我真的聽到了,雪兒姐姐你仔細聽聽,莫不是哪位姐姐或者小哥因路滑摔倒了,咱們去看看吧。”
雪兒眼神瞟了一眼黑黢黢的祠堂,門口掛著兩只泛著微弱燈光的燈籠,她篤定的搖了搖頭:“你別多管閑事,這里頭關著先前那位呢?!?p> 她蹙了眉問:“循女郎?”
雪兒重重點了點頭:“府里現(xiàn)在都在傳呢,老爺是想用抄寫往生經(jīng)的名頭困死她,咱們做奴婢的可別摻和進去,快些走吧?!?p> 兩個丫頭說話都沒特意壓低聲音,溫循將兩人的話一字不落的聽了進去。
她有些奇怪,其實按照崔老爺讓她抄經(jīng)這一點看,明顯是他邁不過去臉面,給出的臺階,怎么府里能傳出要困死她的謠言呢。
不過現(xiàn)在也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她只想留著這兩人,于是溫循更努力的拍打起門來,大門上的鎖鏈被撞得霹靂吧啦響。
隨著兩個丫頭的腳步聲消失的,還有溫循的希望。
她原本以為想著在祠堂里趁機病上一病,再找個合適的時機出去,讓府里的上上下下的人都親眼見證她一個孤女在崔家過的什么日子,不僅被囚生病,還落得一身傷。
這么多張嘴,必定會傳出去一些風聲,那崔家的名聲也會因此受損。
到時候她再求到容隱那邊去,就可以合情合理的離開崔家,若是運氣好些,還能讓容隱對他產(chǎn)生幾分憐惜之情。
男女感情萌芽,多不勝數(shù),目前她只能做到憐惜這一點。
思及此,溫循頭又疼了。
如今最佳的時機已經(jīng)錯過,也不知道何時還有人路過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溫循的體溫又有了攀高的趨勢,她雖然不懂醫(yī)術,但也知道不能這樣繼續(xù)高熱下去的,她會被燒成傻子的。
正在她焦急之時,突然聽到外頭嘩嘩啦啦出現(xiàn)了許多腳步聲。
隨后就是九曲帶著哭腔喊道:“容公子,求您救救我家主子吧,奴婢方才敲了許久門都沒人應,奴婢又不敢去求老爺夫人,只能求您了?!?p> 溫循精神一松,眼前一黑差點就昏厥過去,她嘴上用力,血腥味霎時布滿口腔,唇上的疼痛讓她清醒了許多,她現(xiàn)在還不能昏,得做完最后一場戲。
門鎖被打開。
映入容隱眼簾的就是門口躺著的溫循,她衣服上染上了黑灰,頭發(fā)凌亂的沾濕在臉上,臉色更是白的像紙,慘不忍睹。
容隱心下莫名就涌上了怒氣。
他此時已經(jīng)開始聯(lián)想,若是他手下的兵卒戰(zhàn)死,他們的家眷被人如此對待。
他眸子里陰郁一片,少有的控制不住遷怒,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
容隱蹲下身子喚了好幾句溫循都沒得到回應,他薄唇繃成一條線,二話不說抱起溫循急沖沖往外走。
溫循嚶嚀一聲,適時睜眼,她伸出那雙腫脹的有些恐怖手“嘶”了一聲。
她啞著嗓子,艱難開口:“哥..哥,你終于..來..救..循循了?!?p> 容隱的思緒突然就被拉回了沛縣一戰(zhàn),溫循一家人的慘狀在他腦海中浮現(xiàn)。
他咬著咬牙,壓下心中的戾氣,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他說:“我來接循循回家。”
溫循心里緊繃的那根弦一斷,下一刻就真的昏死了過去。
容隱見狀步伐加快,幾個閃身就出了院子。
九曲急忙跟上,指了個方向,焦急開口:“容公子,女郎的院子在那邊?!?p> 容隱面容冷峻,聲線冷的像塊冰:“這崔家她還能待得下去嗎?”
九曲沉默了,她腳步停在了原地,看著容隱抱著溫循離開。
不過她下一瞬就立刻打起了精神,她還需要給追來的鹿山學子一個交代呢。
她露出沉痛的表情,轉身對上追出來的學子們道:“各位郎君留步吧,你們闖了崔家祠堂已經(jīng)是犯下大錯了,現(xiàn)在趕緊些回前院去同老爺夫人致歉吧?!?p> 學子們面面相覷,隨即一個個的都露出義憤填膺的表情。
“之前外頭傳崔家苛待孤女,貶妻為妾之事,我還當是謠傳,沒想到竟然真有這回事!”
有了他這句話,學子們立即七嘴八舌炸開了鍋。
“可不是嗎?當初有同學寫了文章嘲諷崔老,我還去打了他一頓,現(xiàn)在想來蠢人竟然是我,崔老竟然將我們當槍使?!?p> “哎~我才是蠢人,我可是聽聞崔大儒信守舊約接溫氏遺孤入府,仰慕此等大義特意從知州來此的?!?p> 這時一位學子唉聲道:“方才,我可瞧見循女郎手上的傷,不知道是敲了多久的門了,府里這么多人過上過下,竟然都不聞不問。”
立即就有人搭聲:“崔府這么大,也許是真的是沒人沒聽到呢?!?p> 九曲就在一旁靜靜的聽著,直到有人想拆臺才開口:“今日我家女郎情況實在危險,老爺下令將女郎關在祠堂抄寫經(jīng)文,大夫人又命人一日只送一餐,奴婢實在不敢去求她們,這才央了容公子和諸位學士過來解救。諸位大義!”
九曲說完后,就要跪下行大禮,學子們手忙腳亂的將人攔下,連連擺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崔家竟然發(fā)生這等喪心病狂的事,我等學子將來都是要入朝為官之人,我們定然也不會坐視不理的?!?p> 該說的話九曲已經(jīng)說完了,她完全沒了跟這些學子多費口舌的心了,于是隨意找了個借口就走,她現(xiàn)在只想去看看自家主子如何了。
九曲剛過垂花門就被府中侍衛(wèi)喊住,她心下暗道不好,此刻再跑卻又晚了,她生是崔家的奴婢,死后也得是。
她任由侍衛(wèi)拿麻繩將她手腳綁住合抬將她丟到柴房。
她被摔的七暈八素,咬著了咬舌尖才清醒了些許,她問:“主子怎么說。”
兩個侍衛(wèi)斜眼瞥了她一眼,齊齊冷哼一聲“吃里扒外”,似乎冷嘲熱諷還不解氣,隨手還拿過碎布頭子,三下五除二的將她的嘴堵上了。
惡臭熏的九曲睜不開眼,她干脆放棄了掙扎,她安慰自己道:“為了主子死,左右都算得是忠仆的,下輩子指定能投個大富大貴的好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