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琰又不說話了。
“怎么？”冷驊問道：“你倆一同犯下這許多事，都沒時(shí)間對一下供詞嗎？”
“大人，不是這樣的！阿謝定以為是我殺了青果，所以才會想著替我頂罪?！碧K婉琰見方驊不信她說的，情緒明顯開始焦躁不安。
冷螢見亭外的影子晃來晃去，像極了蘇婉琰此刻雜亂的心情。
“蘇大小姐，你是在逗本官嗎？還是在說笑？”方驊見她冥頑不靈，嗓音徹底冷了下來，“一會兒你是不是又要告訴本官，張福臨和孫掌柜也是自盡？”
“不……不是。張福臨和孫掌柜的死確實(shí)與我們有關(guān)。但是……”蘇婉琰說到這里，猛地停了下來。
“但是什么，說清楚！”
方驊似乎徹底沒了耐心，一旁的冷螢又開始感覺到，一股怒意自他身體慢慢向外發(fā)散開來。
這人好像每次一開始審案子，就像變了個(gè)人似的。
“其實(shí)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人指示我們這樣做的。”亭外的蘇婉琰明顯也被方驊嚇到了，不再隱瞞地說出她方才就一直想說的。
方驊怒聲問道：“還在說謊呢？本官可沒什么憐香惜玉的優(yōu)良品質(zhì)，蘇小姐你最好老老實(shí)實(shí)好好作答！”
“還有，那人說什么你們就要聽嗎？現(xiàn)在！立刻！給我從頭到尾地交代清楚！”他突然提高音量，將身旁的冷螢嚇得一顫。
“大人您不要著急，咱們慢慢來。婉琰她以前膽子就有些小……”冷螢試圖開口緩和氣氛。
方驊頭也不回地問道：“膽子小，還連殺好幾個(gè)呢？”這句話雖諷刺意味十足，但面對冷螢時(shí)，好歹音量放低了點(diǎn)。
“阿螢，你不用幫我說話?！碧K婉琰柔聲對冷螢說了句。
隨后，才回方驊：“因?yàn)椋饝?yīng)會為我父親報(bào)仇！如果不是大人您來得這般快，王大龍的死狀，只怕也會和孫掌柜一樣?！闭f到這里，她的聲音不再似方才那樣柔和，“你們想知道……孫掌柜是怎么死的嗎？”
冷螢居然從蘇婉琰的語調(diào)中，聽出了一絲快意。
見無人答復(fù)她，蘇婉琰極輕地笑了一聲：“是被我……嚇?biāo)赖??！?p> 她用極淡的語氣，描述起那夜的場景，“那夜，我穿著本應(yīng)該出閣那日才穿的嫁衣，在布置好的漆器店里，就這么對著他說了幾句話。他就嚇?biāo)懒恕?p> “是不是膽子很??？”問這句話時(shí)，蘇婉琰嗓音里已沒了笑意。
雖然孫掌柜的確不經(jīng)嚇，但冷螢回想漆器店里滿墻滿地的鮮紅大漆，再加上蘇婉琰這個(gè)被自己同伙親手殺死之人，又赫然一身嫁衣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夜半的微風(fēng)穿過涼亭，冷螢立刻止住了自己的遐想。
確實(shí)，還挺嚇人的……
可忽而她又想到，蘇婉琰所穿的嫁衣，原本是要在她出閣那日，穿給自己最愛的父親與郎婿看的。
想到這里，冷螢又猛地感到一陣心酸。
所以蘇婉琰是想著，不管怎樣自己已經(jīng)是無法順利成親了，所以最后再穿一次嫁衣嗎？
“婉琰……”
“阿螢不必為我傷心，我做下太多不可原諒的事了。那方鳳鳥硯屏我是特意送給你的，這是我最喜愛的擺件，原是準(zhǔn)備成親時(shí)帶去林家，可惜……”
她片刻停頓后，又繼續(xù)說道：“我可能看不到你出閣了。這鳳鳥硯屏，就當(dāng)我賀你他日成親之禮吧?！?p> 聽了她的話，冷螢心臟處好似被狠狠扎了一下，她咬了咬唇說道：“婉琰，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而且，我已將缺失的鳥羽修復(fù)好了，你隨時(shí)可以拿回去的?！?p> 蘇婉琰微嘆一聲，“鳳鳥的鳥羽，是我故意弄壞的?！?p> 冷螢正想問她為什么要這樣做，蘇婉琰又繼續(xù)道：“我在陵縣已經(jīng)沒有親人了，如今阿謝……也被我連累成這樣。那硯屏放在哪處我都不放心，你是真愛髹飾之物的人，只有交給你我才能安心?！?p> 冷螢知她心意已決，自己如若不收，倒是徒增了她的擔(dān)心。
但不管怎樣，她都希望蘇婉琰能說出實(shí)話，不要再傻傻地背上全部的罪名。
“婉琰，那背后之人就是在利用你們。他自己不方便動手，便暗地里使壞讓你們替他動手。你還是盡快將那人的身份告訴大人，不要再繼續(xù)錯(cuò)下去了！”她知自己的好友已犯下大錯(cuò)，只能苦口婆心地勸她回頭是岸。
林云謝家中還有老父，不能讓他背著一個(gè)殺人犯的罪名，讓林老伯一輩子抬不起頭做人。
明月高懸，亭里比之方才要暗了一些。
就在冷螢心急如焚之時(shí)，蘇婉琰終于開口說話了：“方才我對大人那樣要求，只是覺得阿謝跟著我一起死太不值得了。我知他不會后悔，但我何嘗又舍得……”蘇婉琰再次提及林云謝時(shí)，情緒不再如方才那般激動。
她好似，正在回憶與林云謝在一起的美好。
冷螢雖看不見蘇婉琰的面容，但從她亭外的身影便能感覺到，她整個(gè)人在說起林云謝時(shí)，是完全放松的。
“所以，那人是誰？”方驊等了一會兒，才又問道。
蘇婉琰所站之處的樹葉微微動了動，她似乎是想走進(jìn)來單獨(dú)與他們說。
冷螢只看見一雙紅色繡花鞋剛踏上涼亭的臺階，便停在了原地。
就在她預(yù)備上前將蘇婉琰拉進(jìn)來時(shí)，卻見那雙繡花鞋如失重一般后退幾步。隨之而來的……便是蘇婉琰整個(gè)人倒在地上的沉重之聲。
“婉琰！”
冷螢立即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她喊出一聲后想沖出涼亭，卻被方驊控制在了原地。
“陳全，抓人！”方驊大吼一聲。
“大人你快放開我，我要去看看婉琰的情況?！崩湮炓贿厭暝?，一邊對方驊說道。
她們方才談了那么久的話，卻連面都沒有見到。她怕自己再不去見蘇婉琰一面，只怕要天人永隔了。
方驊扯著她的胳膊不肯松開，“你等等。等陳全抓住那個(gè)人，我立刻放你出去，現(xiàn)在出去真的太危險(xiǎn)了！”
其實(shí)冷螢都明白，現(xiàn)在外面的情況肯定很混亂，待陳全他們將人處理后，自己再出去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可是，她不能放蘇婉琰一個(gè)人在外面。
“我會小心的，大人放心?！闭f完，冷螢甩開方驊的手，快速跑了出去。
可就是那么巧！
她剛一離開涼亭，便看見陳全幾人，壓著一個(gè)長相頗為兇悍的男人走了過來。
冷螢微微轉(zhuǎn)頭……
便看見了身穿紅色嫁衣，背后插著一支箭，表情痛苦倒在地上的蘇婉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