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驊靜靜坐在黑暗的房間里,一動不動。
從方才醒過來的那一刻,他便意識到自己身處之地有異,并順便掙脫了捆住他身體的繩索。
不知將他抓來的人怎么想的,會以為這么細(xì)的一根繩索就可以控制住他。
獲得自由后,他立刻就想起身出去找冷螢。
他們一同進(jìn)入聆音閣,他記得失去意識前自己是跟在冷螢身后的。
但現(xiàn)在的情況很明顯,他們遭到了伏擊,問題應(yīng)該就出在庭院那些令人煩躁的霧氣中。
然后不知被誰抓到了這里。
自己習(xí)武,還遭遇迷暈被捆綁的待遇,冷螢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也不知會碰到怎樣的危險?
想到這里方驊坐不住了,他迅速打量了一下困住自己的房間,鎖定房門快速走了過去。
卻在剛走到門邊時,聽到門外有兩個男人的說話聲。
隔著一扇門,門這邊沉黯如夜,門外昏黃的燭火跳動著。
他本想不管不顧直接闖出去,任憑外面多少人,對他來說都不在話下。
直到,他聽見其中一個人說了句。
“寶貝送去永江府了嗎?”問話的男子聲音很低沉,但以方驊的聽力,完全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送去了一批,他們答應(yīng)會盡快運(yùn)送到西域?!被卦挼哪莻€人,方驊聽出了是誰。
是那位剛與他們見過面的,昌縣縣丞張志。
方驊轉(zhuǎn)身靠墻,低頭沉思的表情很復(fù)雜。
他將雙手舉至嘴邊,隨意咬下還捆著雙手的繩子,隨后閃身到另一邊,以便更加清晰地聽見兩人的對話。
“換回來的東西,你知道該怎么處理。”方才問話的男子又開口。
那人語氣倨傲,在兩人之間應(yīng)屬上位者,方驊冷靜聽著,心里猜到。
“在下知道。”果然,張志語帶卑微地回了句。
送過去的寶貝是什么?換回來的又是什么?
中間,怎么還與西域扯上了關(guān)系?
兩個人,四句話,透露出的只言片語卻讓方驊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那個人好像站起了身,方驊從門縫朝外望去,發(fā)現(xiàn)只能看見對方的背影。
自始至終,都是張志正面坐著,朝向方驊所在的這扇門。
背對他的那人在走出去時,留下了一句話:“有空去一下沈無盡那里,讓他動作快點!”
“是……”張志微微彎腰,將那人送出了門。
關(guān)上房門的他,站在原地不知想些什么,并未立即轉(zhuǎn)身。
無意間得知張志的秘密,似乎還牽扯上了永江府,方驊隨即做出選擇。
……繼續(xù)裝暈。
所以,在張志轉(zhuǎn)身朝他所在的這房間走來時,他又將自己捆了回去。
坐回原處,閉上雙眼。
然后感覺房門被推開,一個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別裝了,你應(yīng)該都聽清了吧?”
誰能料到,張志站在方驊面前許久后,默默說出了一句讓他無法再繼續(xù)裝暈的話。
下一瞬,方驊漆黑如墨的雙眼睜開,平靜無波地抬頭看向張志。
“裝的人,好像一直都是張兄吧?”
他意有所指,他心知肚明。其實問出這句話的方驊,內(nèi)心也頗為忐忑。
張志明知他在房間中,卻毫無顧忌地與對方談著如此重要的秘事。到底是沒把自己放在眼里,還是故意而為之?
不過,看目前對方的態(tài)度,更像是后者。
見張志動手點亮燭臺轉(zhuǎn)身關(guān)上門,再坐回方驊旁邊,拿起桌上的茶壺為他倒了一杯熱茶。
看著桌上冒著熱氣的茶水,方驊也不再假裝,抖肩讓捆在身上的繩子滑落,再雙手一扭將腕上的繩子脫開。
拿起桌上的茶水淺嘗一口:“好茶,張兄特意為我準(zhǔn)備的?”
對面的人未應(yīng)聲,只是很輕地點了點頭。
“阿驊,你知道昌縣什么最珍貴嗎?”在方驊喝下第二口茶時,張志開口了。
放下手中的茶杯,方驊輕笑道“張兄到昌縣任職數(shù)載,卻將這般簡單的問題拋給一個初來乍到的外人,是為何意?”
對于他的揶揄,張志并未立即回應(yīng),而是靜默許久道:“冷掌柜那日見到的古琴,便是由昌縣的杉樹老木制作而成?!?p> 見對方因為自己提起冷螢而微微皺眉發(fā)愣,張志眨了眨眼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忙開口道:“說起冷掌柜,她目前一切都好,阿驊不必?fù)?dān)心?!?p> 見被人看出內(nèi)心的想法,方驊輕咳一聲:“也不是擔(dān)心,她倒是能自己處理好。只是……”
對方耐心等待他的下半句。
“她人現(xiàn)在在哪?”方驊還是沒忍住,問出了聲。
見他哪里是不擔(dān)心的樣子,張志盡量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以免引起對方的惱怒,“如果方兄耐心聽我說下去,不久便可見到冷掌柜了?!?p> 他不容拒絕且嚴(yán)肅的說話方式,讓方驊收回了心神,開口道:“張兄請繼續(xù)。”
“因為地質(zhì)原因,昌縣的杉樹木質(zhì)輕柔,紋理細(xì)密順直,極適合用來斫琴。所以,也連帶著此地琴市繁榮,各類琴器琳瑯滿目?!睆堉九c他說著昌縣幾乎人人都知道的事。
昌縣曾經(jīng)琴聲滿城,方驊也聽說過的。只是,他們初到昌縣的感覺,卻與聽說的極為不一樣。
明明他們來時……
“我們自從到達(dá)昌縣,似乎就瞧見過一家琴室。”他說的,便是黃掌柜的琴室。
張志毫無波動的雙眼,靜靜看著他,開口:“如果不是我拼命保下,黃掌柜的這間琴室也早已閉肆。”
方驊訝異抬眼。
“這到底是因為什么原因?”他開口問道,總覺得張志似乎還有許多事情未講明。
似乎早就在等他問出這句話,張志立刻站起身走到書柜旁,從暗處的木匣里掏出一塊東西遞給方驊。
舉起手中淺黃色塊狀物,發(fā)覺這東西看起來澄澈干凈,但捏起來并不很堅硬,方驊開口問道:“這是琥珀?”
“這是樹脂?!睆堉咎嫠饣螅骸吧紭渖细钕聛淼臉渲??!?p> “那又怎么……”方驊不懂這些,對他來說看起來都差不多。
見他不解,張志解釋道:“我剛看見這些時,反應(yīng)也與你一樣。如果是冷掌柜,她一眼便能瞧出不對,但你我二人皆是外行,極難分辨這兩物的區(qū)別?!?p> “有何所謂?!狈津懙故遣簧踉谝狻?p> 對方苦笑說道:“我曾經(jīng)也是這么想的。直到……我發(fā)現(xiàn)昌縣的杉樹正在因為遭受蟲害而大面積死亡。”
眉心輕皺,方驊發(fā)現(xiàn)了他話中的蹊蹺,既然都已經(jīng)特意提起,那……
“應(yīng)該不是蟲害,而是‘人’害吧?”方驊突然想到了,他們在陵縣遭遇的一切。
見對方讀懂了自己話中的意思,張志正想進(jìn)一步對他講明,此時的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他讓方驊注意躲避,自己則走出內(nèi)室去開門。
沒想到剛一開門,滿身是血的黃二斤便直直朝他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