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前朝臨越
趙清潯端然而坐,神色肅穆地看著眼前的連家人。
連父勉力支撐著,面容沉凝,而連母懷抱著連耀祖,低聲啜泣。
“還不交代?”趙清潯聲音清冷。
連父微微抬首,“大人,您還要小民說些什么呢?小民一家實乃受害者啊……”
“許仵作已經(jīng)招了,而這丁管家也已被捕,你又何須遮掩?若你坦白,還可從寬?!?p> 連父身體微微一顫,忙道:“大人明察……”
趙清潯冷笑,“你當(dāng)真以為本官查不出來嗎?”
連父臉色愈發(fā)蒼白,額頭上細(xì)密的汗珠不斷冒出。
連耀祖也瑟縮在連母的懷中哇哇大哭起來。
“連芳在丁家老宅做工期間,家中生計全賴她一人支撐。突然有一日,連芳竟死于非命,依你等平日作風(fēng),理應(yīng)要求官府徹查此事,水落石出,要本官懲治兇手,并索要一筆賠償?!?p> 趙清潯稍作停頓,“可你們卻拿出一百兩賄賂銀子給予許仵作,讓許仵作不動刀進(jìn)行尸檢,本官真的好生奇怪。”
連耀祖停止了哭泣,疑惑地問:“爹爹,不是說五十兩嗎?”
連母嚇得急忙捂住了連耀祖的嘴。
趙清潯眼神驟冷,沉聲道:“看來此事另有蹊蹺啊?!?p> 連父面色慘白,身體微微搖晃,支支吾吾道:“大人,這……這孩子亂說的,沒有的事。”
“到了現(xiàn)在還想抵賴?”
連父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良久,才囁嚅著說道:“大人,小民知錯了。確實不是五十兩,那丁管家給了我們一百兩,讓我們阻止許仵作尸檢,說是不想讓丁家的名聲受損?!?p> “還有嗎?”
“丁管家又給了我們一百兩,要我們這段時日聽從他的差遣。小民當(dāng)時想著,小民這幾輩子都難以賺到如此多的銀子,連芳那個賠錢貨,死便死了……
至于丁管家讓連英去做了什么,我們真的一無所知啊……真沒想到,這個賠錢貨居然也死了……丁管家給的太多了,我們實在是……”
一旁默默不作聲的賀元熹不可置信,憤然道:“那可是你的女兒?。∈篱g哪有父母不愛自己女兒的呢?你一口一個‘賠錢貨’,這很光彩嗎?”
趙清潯站起身來,神色肅穆道:“先將其收押。”
剛走出審訊室,范明耀便神色慌張地匆匆走來,將手中的宣紙遞上:“趙大人!”
趙清潯接過宣紙,只見其上僅寥寥數(shù)字:
【日食之時入山洞,月滿之夜臨湖畔】。
“此為何意?”
“井壁上的符號,經(jīng)破譯所得,此為百年前之文字……”
趙清潯抬眸,“前朝臨越?”
范明耀微微頷首。
前朝,財寶,古井……
丁家老宅?
莫非這丁家老宅之人在為前朝藏匿財寶?
驟然意識到這個事實的趙清潯心頭微震。
一樁裝神弄鬼的殺人案竟?fàn)砍冻隽饲俺?p> 趙清潯想起她特地入宮向皇上所求的仙丹,此刻她迫切地想要知曉這其中所隱藏的秘密。
“趙乘風(fēng)你去哪?”賀元熹高聲呼喊。
“丁家新宅?!?p> “你等等本世子,本世子也要去!”
然而,當(dāng)趙清潯匆匆趕到丁家新宅時,抬眸便望見那丁家新宅四處皆懸起了潔白的簾幕。
黑白色的挽聯(lián)在風(fēng)中微微搖曳,宅門前擺放著花圈,宅內(nèi)隱隱傳出低沉的哭泣聲,空氣中彌漫著香燭燃燒的味道。
這,是誰的喪事?
悲痛欲絕的丁家主君丁正旭在侍從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來到趙清潯面前。
“大人,趙大人啊!家父他……他……”丁正旭嗓音顫抖不已。
賀元熹亦被這悲傷氛圍所感染,移步過去,輕輕拍了拍丁正旭的肩膀,柔聲勸慰道:“丁主君,還望節(jié)哀順變?!?p> 丁正旭微微顫抖著,難以壓抑心中的悲痛,淚水簌簌落下,“我丁家近日禍?zhǔn)虏粩?,先是莫名卷入這樁離奇案件,如今家父又突然離世,老夫……老夫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賀元熹輕輕嘆息一聲,目光之中滿是悲憫之色。
趙清潯微微蹙起眉頭,神色凝重地看著丁正旭,“丁主君,令尊是何時離世?可有何異常之處?”
丁正旭強(qiáng)忍著悲痛,努力回憶著,“家父昨日尚且安好,今日一早卻被發(fā)現(xiàn)……被發(fā)現(xiàn)已然沒了氣息……”
趙清潯心中疑慮愈盛,只覺此事極為蹊蹺。
怎會如此巧合?
自丁管家蘇咸被捕,繼之以其爆體而亡,如今丁家老主君又離奇死亡……
趙清潯沉吟片刻,而后問道:“丁主君,可否帶我們?nèi)デ魄屏钭鸬倪z體?”
丁正旭略作遲疑,最終還是點頭應(yīng)許。
在侍從的引領(lǐng)之下,他們來到停放丁家老主君遺體的正堂。
房間之內(nèi)彌漫著淡淡的香燭氣息,老主君靜靜地躺在那里,面容安詳,仿若只是陷入了沉睡一般。
僅一眼,趙清潯的目光便落在了老主君的脖頸之處,那里似乎有一道極為淺淡的痕跡。
當(dāng)她欲要深入查看之際,丁正旭攔住了她,“萬萬使不得,家父已然焚香沐浴過,不可觸碰?!?p> 死后焚香沐浴,其意為愿逝者清清爽爽離去,于來生投得一個好胎。
趙清潯唯有遠(yuǎn)遠(yuǎn)地觀望,卻難以看出任何端倪。
然而,這道極淡的痕跡,卻愈發(fā)讓她篤定丁家老主君絕非正常死亡,而是死于非命。
而此時,丁正旭跪在丁家老主君的主棺之前,悲聲嘆道:“爹啊,您已至古稀之年,這般離去,也算壽終正寢了。”
他的聲音悲愴,淚水再度滑落,他顫抖著雙手輕輕撫摸著老主君身旁的物件。
下方的親屬們這才開始低聲嗚咽起來。
一時間,正堂之內(nèi)哭聲彌漫。
趙清潯與賀元熹立于此處,頗感尷尬,只得拱手告辭,離去。
只是,趙清潯在離開之時,依舊轉(zhuǎn)頭望向跪在主棺旁的丁正旭,心中疑惑頓生。
賀元熹輕輕扯了扯趙清潯的衣角,壓低聲音道:“你此舉也太失禮了吧?!?p> 趙清潯方才回過神來。方才她究竟在思忖何事呢?
她竟然對丁正旭起了疑心,可這乃是弒父之舉啊。
北昭之地,最重孝道。
丁正旭為人子,怎會弒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