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開學季,若康開始發(fā)愁。一個暑假,忙忙叨叨整整兩個月,計劃之內(nèi)的事通通進展艱難。投給學術(shù)期刊的論文,接二連三地被退稿。若康硬著頭皮,打開師門群,搜到任某學報編輯的師姐,加了微信:
“師姐您好!真抱歉打擾您。我是師妹若康,近日向貴刊投遞拙作,望師姐多多批評指正?!?p> 一天過去,若康收到通過好友驗證的通知,連忙在對方尚未發(fā)言前,再次問候:
“師姐您好??!”若康故作成熟地,沒有使用小笑臉。
半晌,對面回復(fù):
“已經(jīng)給你退稿了,我們不用這類主題的文章?!?p> “我與老師合作署名也不行嗎?”
“今年師門兩篇文章見刊,再多不了?!?p> “好的師姐,謝謝您??煞裾垘熃銕臀彝扑]一下適合的刊物,我再去試試?!?p> “問老師吧?!?p> 若康回復(fù)了一個表示感謝的動圖,臉上沒有波瀾。她早料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師姐當上學報編輯那天,在師門群發(fā)的所謂“歡迎賜稿”“有事找我”……若康只當它是幾個出彩的文質(zhì)彬彬的屁。利利索索,爽快地退掉那些看到標題就被槍斃的文章,甚至是標題都來不及出現(xiàn),被淹沒在郵箱里的文章,已經(jīng)是學報編輯對一個平庸的在讀博士最大的關(guān)照。果然是私聊見人心啊,群聊隔肚皮。
若康走出書房,去客廳泡茶。買花瓶時店家送的水果盤被她拿來當作壺承,花瓶成了建水。她用不銹鋼勺把兒使勁地翹起來一塊普洱,雖然已經(jīng)是夜里十點,她還是要喝濃茶。第一泡茶,湯色像美式咖啡一樣,甚至喝出淡淡的咸味兒,像小時候爺爺?shù)拇蟛韪桌?,熱氣騰騰的磚茶。若康手心里握著溫熱的小茶杯,學著深呼吸,希望能盡快忘掉退稿的不快。
她仍然感到胸口憋悶,但因為無人作陪,就算擺了愁眉和苦臉也沒人安慰,便換上淡然的冷靜面目。她用面部的肌肉,強行帶動兩個嘴角,甚至有點笑意。情緒果然是做出來給別人看的,跌倒的小孩,家長扶起來才哭。好在沒人扶若康一把,也就免了一場眼淚。
喝著悶茶,不聲不響的她,心里也不聲不響。她沒有開正上的燈,家門口遠遠的暖光燈,營造出溫馨的氛圍。茶氣裊裊,她把受傷的心浸泡在深沉的普洱里。
她回味這個悠長的暑假,一事無成,被退稿后的情緒,一次次消磨著她的學術(shù)熱情。這不止是一篇難以發(fā)表的學術(shù)論文,也是她難以熬煎的讀博歲月。28歲,卻還和8歲時一樣,恐懼9月開學的日子。
若康從樓上樓下倆小孩兒的哭聲判斷,上面那個9月升幼兒園,下面那個9月升五年級。一個想媽媽不想上學去,使勁往媽媽懷里鉆;一個正因為沒寫完作業(yè),被媽媽暴揍,使勁地往家門外逃。兩個孩子都是為了媽媽哭,都是一樣的撕心裂肺,同時響起來,打亂了若康的茶局。
若康,收拾了茶具,邊洗邊想,這就是教育的意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