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還活著
夜幕降臨,宛若仙境的紫瓊湖畔,一男一女彼此依靠,靜靜地肅立在篷船邊,眺目遠望,似乎在盼望著什么人。
“還不走?等什么呢?”
低低的聲音憑空傳來,轉(zhuǎn)瞬間,就見兩名身形挺拔的男子從一片濃郁的黑色中落在了他們的面前。
“幫主,您的大恩大德,雪梅無以為報?!?p> 這說話的女子正是玲瓏樓的冬月姑娘,而與她相依相偎的乃是方府的廚房小工阿四。冬月一見來人,立即俯身下跪,一雙杏眸溢出了淚花。
白夙伸手扶她起來,絕致的容顏卻沒有什么表情?!澳悴磺肺沂裁?,我出手相救,是你哥哥的囑托,也是他的遺愿,可以說,我利用了他?!?p> “無論如何,雪梅都應該感激您,當年要不是您從火場中救出了我和哥哥,我們早就死了!”冬月嬌俏的面容有些激動,“我們與鄭家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如果沒有您,我和哥哥一樣會想盡法子報仇!”
七年前,本是她如花似玉的好年紀,卻因為大哥的貪婪,全家葬送火海;她和哥哥被玄羽幫的白幫主所救,并醫(yī)治好了他們的傷勢;從此,她改頭換面,隱藏在玲瓏樓里等待時機。
終于,有一天,已經(jīng)身為方家管家的大哥孫家輝出現(xiàn)在了玲瓏樓,她憑著自己的身姿美貌成功的吸引住了他,他為了見她,不惜將所有的錢財拿了出來。
他曾說,自己最渴望的就是能夠有一個家。
或許他是后悔了,為當年殘暴的所作所為后悔了。
但她從來不屑一顧,因為有些事,一旦做了,就算用盡一生來還,也是還不清的。
方德仁的第一任妻子柳心是岳陽縣有名的花魁,不僅貌美如花,還心地善良。說起來,方德仁和柳心也算是躞蹀情深。不過,好景不長,柳心無意發(fā)現(xiàn)了方家的隱秘,被方家的叔伯們秘密處死了,對外卻是宣稱方家主母因重病無治去世了。
方德仁性子較軟,自從叔伯們瞞著他放火燒了孫家,他一直心存不安,這么些年,饋贈窮人的善舉數(shù)不勝數(shù)。而當柳心被叔伯們處死后,他徹底的崩潰了。但他是長子長孫,不得不為家族開枝散葉,于是續(xù)了弦,娶了謝美玉。
他擔心有一天謝美玉也逃不過一死,所以他格外的疼愛自己的第二任妻子,極盡所能的滿足她一切要求。
那一天,寒風料峭,他陪著自己的妻子去玉店挑選首飾,路過縣衙門口,謝美玉瞧見前面有一家熱氣騰騰的面攤,嘟嚷著要吃上一碗。
方德仁自然是應允的,與自己的妻子從轎子里出來,隨意尋了兩個位置坐下。面攤的老板熱情的招呼道:“不是我自賣自夸,我這里的蔥花面味道不錯,要不來兩碗?”
謝美玉興奮的點了點頭,“我最愛吃的就是蔥花面了?!?p> 很快,面碗端了上來,方德仁卻是一口也吃不下,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家面攤的老板似曾相識。他忽然想起多年前的孫家,那孫家耀他是見過的,他隱隱有一種感覺,這種感覺很微妙,仿佛孫家耀就在他的身邊,一雙充滿仇恨血紅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著他。
方德仁驚嚇了一跳,全身冒出了冷汗,雙手竟然顫抖得不能自已。從那一天起,他就害怕呆在宅子里,每每見到他的叔伯們,他就會想起無辜死去的孫家人。
他以應酬為借口長醉于玲瓏樓,只有醉了,他才能安心。
一切的籌謀就從這里開始了。
冬月故意打破茶盞,孫管家俯身去拾,不小心被碎片扎了一個小口,雖然傷口很小,但涂在杯盞上的見血封喉迅速的融進了他的血液里。
冬月蹙眉一看,露出擔憂的神情,拈來隨身攜帶的絲帕為他擦拭傷口,而這絲帕也被見血封喉的汁液浸泡過了。
方德仁不勝酒力,很快就喝醉了,孫管家依依不舍的離開。轎夫抬著酒醉的方老爺轉(zhuǎn)到東街上,孫管家走在最前面。
而就在這時,曹辛德扮成女鬼突然出現(xiàn),轎夫們個頭挺大,但膽子卻很小,經(jīng)不起驚嚇,一窩蜂就跑走了。
孫管家中了見血封喉的毒,在被過度驚嚇后,心臟迅速麻痹,血液凝固,即刻斃命。
曹辛德挖走了他的雙眼,因為自己這個貪得無厭的親哥哥有眼無珠,跟錯了人,做錯了事,殘忍的毒害了孫氏全家!曹辛德很恨他,恨不得他立刻就去死!
當衙差趕來,所有人都忙于孫管家突然死亡的案子,自然就疏忽了方德仁。
阿四水性極好,他事先準備好一根粗麻繩綁在池塘假山底部,并在半夜裝神弄鬼擄走方德仁,將他溺死在水底,然后把繩子的另一頭綁住他的左腳踝。
一切妥當之后,他悄悄的爬出水面,隱匿在假山的背部,那里是個盲點,就算有人經(jīng)過,也不會多加留意。與假山相連的是下人住處的雜物房,墻面上的磚塊早就被他取了下來,他迅速的穿過墻面,再把磚塊還原,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
雜物房里有事先準備好的干凈衣衫,他換好后,把濕漉漉的衣裳藏在柴堆后,等尋了人再回來取。
而至于為何要在六天后,才將方德仁的尸體曝露在光天化日下,是為了拖延衙門查出真相的時日,這樣,曹辛德下手就更為順暢些。
曹辛德在青陽府擺攤時就認識了楊府的廚房小廝阿大,阿大素來貪圖便宜,方德仁送他一些通腸清胃的吃食,他吃多了,自然就腸胃不好,虛弱無力。
曹辛德就順理成章進了楊府,并在楊大人的飯菜里動了手腳,以至于他神志不清。曹辛德每逢半夜就裝神弄鬼嚇唬他,楊大人在精神恍惚之下,以為是真的見了鬼,嚇得魂不附體,癡傻呆滯。
青陽府的醫(yī)正醫(yī)治不好,就找了范同來。范同聽從白幫主的吩咐,配合曹辛德女鬼索命這一說法;而曹辛德就躲在背光處的后院枯井里,用黑布遮掩住了自己。
他們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個,供出背后的真兇!
白夙望著遠處如畫的山墨,說道:“你哥哥的妻兒應該快要到楚國了,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人手照顧他們,你們不必掛心,等這一年風頭過了,我再派人接你們回來?!?p> 篷船緩緩的動了,像是一葉扁舟漸漸的隱匿在了山水之間……
“等一下,等一下!”
清俊的聲音突然從濃郁的黑夜中傳來,只見遠遠的窄道上,一團霧氣快速的朝這邊奔來。
江城皺眉不悅:“是誰?”
白夙沒有回話,而是不自覺勾起了薄薄的唇角。
一瞬后,那團霧氣中依稀能看見蕭凌一身利落的青袍,縱馬飛奔而來。
“他怎么來了!”江城有些不耐煩的咕噥一句,今個兒上午他和蕭凌的爭吵還歷歷在目,他的氣還沒消呢!
白夙好笑的看著他:“素來自顧自的江大哥也有不自在的時候?”
江城擰眉瞧他一眼,哼了一聲,拂袖往另一個方向走去,“我跟他沒什么好說的!”
空曠的河畔,話音自然響亮,蕭凌聽的一清二楚,卻沒心思和他爭辯。她快速下馬,奔到方才停靠蓬船的位置,凌厲的目光落在已經(jīng)遠去的蓬船上,漸漸地,只見那蓬船消失成了一個黑點。
白夙緩緩的走了過來,微笑著說道:“蕭大人才思敏捷、聰明過人,白某佩服?!?p> 蕭凌聽到他的聲音,回頭瞪著他道:“該是白幫主手段高絕,深謀遠慮呢!”
“蕭大人過譽了?!卑踪硪琅f是淡淡的笑意掛在唇邊。
蕭凌目光冷峻,沉聲道:“他們是殺人的兇手,你為什么要同流合污?”
白夙挑眉看她,語氣甚是委屈:“蕭大人慎言,萬萬不可冤枉我?。 ?p> “人在做,天在看,白幫主做了什么自己最清楚不過?!笔捔柩栽~激烈,語氣冰冷,沒有絲毫溫度,“堂堂天下第一大幫玄羽幫的幫主竟然委身在小小縣城的義莊里,若是傳出去,也不怕天下人笑話!”
白夙聞言,漆黑的眸子猛地一沉,唇邊淡淡的笑意忽然變得冷漠異常,“我從不在意天下人的看法,也沒有任何人能左右我!”
“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我一天身為朝廷命官,就絕不會讓你亂來!”蕭凌說這話的時候,態(tài)度強硬,聲音剛勁有力。
白夙聽后,唇邊的冷意更深了,“或許有一天你不會再這樣認為了。”
她目光冷厲的盯著他,冷冷的說道:“不會有那么一天的?!?p> 白夙看了她一眼,恢復了平日里清淡的模樣,聲音不疾不徐的說了一句:“與其操心我,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吧。”語罷,轉(zhuǎn)身離開。
“你什么意思?”蕭凌急忙一問,后腳跟了上去。
白夙笑了笑:“楓嶺谷的那些山賊可是朝廷重臣花重金請來的。”
那天夜里山賊突然出現(xiàn),并招招狠辣致命,不像是一般的打劫,蕭凌一直心存疑惑,這時聽白夙這么一說,神情忽然一凝,皺眉相問:“你知道是誰?”
白夙斂住清潤的眸子,唇角微勾,語氣淡淡的說道:“吏部尚書任道遠?!?p> “怎么會是他!”
“他不想你繼續(xù)查下去?!?p> 蕭凌駐足,望著他越走越遠的背影,逐漸融入了一片黑暗之中?!?p> 天漸漸地亮了,蕭凌回到縣衙,本來想與自己的哥哥商討一下關(guān)于吏部尚書的事,但卻不見了他的人影,等了一個上午也不見他回來,就問了問衙門里的人,才知道哥哥原來已經(jīng)走了。聽說走得很急,應該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處理,蕭凌也沒太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