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兩錠銀子
“舒元修,你給我開門!”有人在門口大聲嚷嚷起來,聽聲音,又是那個(gè)齙牙婦人王慧芬。
“你要作甚?我阿爹不在家!”舒棠云沒有開門,只是隔著大門回應(yīng)。
“你在也行,給老娘開門,喪盡天良的舒元修,我呸,生了你這不人不鬼的玩意兒,都不是好東西?!?p> 舒棠云幾大步走到院門口,隨手拿起門邊的立柱棍子,隔著大門盯住王慧芬,舒棠云的眼神帶著一絲狠厲,上下反復(fù)打量了一番王慧芬,再用質(zhì)問的口氣問她:“你這兩片破嘴可真是臭得很,也不像是有爹娘養(yǎng)的。我阿爹今日不在,你找他何事?”
王慧芬似乎沒見過舒棠云這般做派,剛開始倒有些打怵。王慧芬頓了一會(huì),又踮起腳叉著腰,吧嗒起兩片嘴來:“把我的咸菜缸趕緊搬回來,那咸菜可花了我不少錢!”
“我阿爹可說過,你們沒有交房租,那缸也是我阿爹的,搬走就搬走了,怎么?拿我們自己的東西還要給你打招呼不成?”舒棠云見王慧芬著實(shí)不要臉,今天可就跟她對(duì)峙上了。
“舒元修這老鰥夫,就你這么個(gè)女兒,長(zhǎng)得不人不鬼的。這房子啊,遲早都得是別人的,給外人還不如給我們,我兒子可是上了舒家族譜的,哼,你這小女子可上不了族譜喲。”王慧芬不依不饒,竟還在在門口得意起來。
舒棠云一下就明白了,這婦人打的是這番主意,“吃絕戶?呵呵呵,她休想?!?p> “趕緊走吧你,我這輩子可不打算嫁人,這房子你也別想,欠我阿爹的租金趕緊送來,不然我們就去報(bào)官了!”舒棠云不想跟王慧芬掰扯下去,任由她跳腳辱罵。隨后自己去了后院,準(zhǔn)備做些吃食去。
那王慧芬也是個(gè)精力好的,在門口扯著嗓子嚎叫,把阿爹一家人都罵了個(gè)遍,好一陣才沒了聲。
舒棠云心下突然來了主意,王慧芬罵人的功夫真是厲害,精力這么好,今日倒是要好生收拾收拾她。舒棠云趕緊跑了出去,見王慧芬在門口打算離開。
“喂,你這兩片嘴唇吵了這么久,倒是可以切下來喂狗了,肯定很勁道,哈哈哈哈!”舒棠云來到大門處,又去招惹了一番王慧芬。果然王慧芬氣得跳腳,立即轉(zhuǎn)身回來又是一陣辱罵,比剛才更氣更急,多了些污言穢語。
舒棠云忍住笑意,又回了后院去。任由王慧芬繼續(xù)罵起來。
來來回回好幾趟,但凡王慧芬停下罵聲,舒棠云就走出門去招惹一番。愣是讓王慧芬罵得聲音都嘶啞了,最后可能實(shí)在是沒有精力了,便就離開了。
“咚咚咚,大叔,你們?cè)诩覇??”舒棠云正在后院給阿爹熬藥貼的膠,似乎聽見有人敲門,以為是那王慧芬又來了,便沒有去開門。
那敲門聲沒有停止,一直敲著,舒棠云不耐煩了,起身到前院去。
“你可回去吧,那房子遲早是要還給我阿爹的!”舒棠云并未打算開門,只隔著門大聲說了一句。
“什么房子?我是來還錢的!”
“謝臨?你可終于來了,再不來啊,我可就把你的革帶換錢了?!笔嫣脑拼蜷_門,見到是謝臨,心想你可算是來還錢了。
眼前的謝臨似乎完全換了個(gè)人,此前他受了傷憔悴不堪,此刻站在舒棠云面前的謝臨溫潤(rùn)如玉,貴氣文雅,倒像是個(gè)進(jìn)士書生。謝臨里邊是一身交領(lǐng)的天青色長(zhǎng)衫,腰間系鏤空玉佩綴綠色穗子的絳帶,外面是一襲直領(lǐng)對(duì)襟素色大袖衫,與之前的他完全不同。
“舒姑娘,實(shí)在是不好意思,我離開有十幾日了,確實(shí)是有些緊要事絆住腳,沒有來得及送錢?!敝x臨一邊說著話,一邊隨舒棠云進(jìn)了正屋。
“我此前可是要當(dāng)了你的東西換錢的,只是我阿爹說這革帶是你阿兄送你的,定然是你的要緊物件,讓再給你些時(shí)日。幸好你今日來了,再不來我可真就當(dāng)了去。”舒棠云給謝臨端來一碗茶水,又去里屋柜子里拿出他的革帶。
謝臨從袖子里拿出兩錠銀子,隨即放到正屋的木桌上,起身對(duì)舒棠云道;“舒姑娘,這些銀子是我的謝禮,還望代我謝過大叔此前的搭救之恩?!?p> “兩錠銀子?剩下的我可沒有錢找你,就留一錠銀子吧?!笔嫣脑普麑⒁诲V銀子還給謝臨。
“剩下的是我謝過姑娘的救命之恩,要不是你把我從潭中撈起來,我早就葬身山谷了?!敝x臨將兩錠銀子又推到舒棠云手邊,繼續(xù)道:“其實(shí)這救命的恩情我自是懂的,哪里是這點(diǎn)銀子夠謝恩的。只是現(xiàn)下我也確實(shí)有些難處,沒多余的銀錢。他日謝臨定會(huì)備大禮再來感謝?!?p> 舒棠云收下兩錠銀子,又給謝臨斟了一盞茶。隨即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她的眸光掠過一絲黯然,看著正屋外前院的海棠樹。
此時(shí)門外薄霧未散,一卷秋風(fēng)掠過,樹葉飄落到院中的那口魚缸水面。舒棠云沉默了良久,邊喝茶邊輕聲道:“說得對(duì),救命的恩情,哪里是銀子可換的!”
舒棠云想起暉京的祖父和家人,又想到此時(shí)疼惜自己的阿爹,胸口一陣苦澀酸楚直往上涌。
謝臨有些不知所措,舒棠云怎就突然一臉落寞,難道自己說錯(cuò)了話?他連忙回應(yīng)道:“我定不會(huì)忘記的!”
舒棠云似乎并沒有聽見他的話,連著喝了幾盞茶。最后倒茶時(shí)茶壺里一滴都沒有了,她才慌忙回神過來。
“沒事,謝公子你的好意我和阿爹知道的。”
聽到舒棠云叫自己謝公子,謝臨頓感不適,此前都是直呼其名,叫他謝臨的。
“舒姑娘,可別叫我謝公子,你還是呼我謝臨吧!”
“好!謝臨?!?p> 謝臨起身告別,稱還有要緊事,便出了門去。
走出沽衣巷,謝臨才發(fā)現(xiàn)忘了取走革帶,但現(xiàn)下卻有要緊事,來找他的人已經(jīng)在酒樓等著他了,就沒有回來取。
舒棠云追出門去,人早已消失在巷口,只得給謝臨把革帶收起來。
沽衣巷的日子一天天過著,這幾日天氣轉(zhuǎn)涼許多。舒棠云平日里就幫阿爹做些膏藥貼,阿爹隔一日便去出攤串街。
“阿爹,你今日出攤帶著我一道去,可行?”舒棠云想要走出沽衣巷,到居陽縣城里走走。
“你身子倒是好得差不多了,今日就跟我一道去吧,不過一會(huì)我們先去瞧瞧小乙他阿娘?!?p> “好,我是記不起他了,去瞧瞧也行?!?p> 舒棠云和阿爹提了兩尾魚,拿了些蕎麥殼一道出了門去。阿爹說這蕎麥殼做成枕頭,可以給小乙阿娘安睡用。
阿爹腳步停在了一處拐角,指著前面的紙?jiān)仯嫣脑普f那就是小乙家了。舒棠云大為吃驚,小乙和他阿娘原是經(jīng)營(yíng)紙?jiān)伒?,此前阿爹未提起過,只是講小乙人還不錯(cuò)。
來到紙?jiān)侀T前,一堆男女人形紙?jiān)宋镨蜩蛉缟€有些紙?jiān)耐米?、老鼠、豬、狗......定是按生肖做的,惟妙惟肖。
舒棠云隨阿爹進(jìn)了門,鋪?zhàn)永锔鞣N大小的香燭紙錢擺在架子上,一股子艾葉香和松柏香彌漫開來。
此前溫闌月去過幾處佛寺上香,都是用的上等檀香。檀香價(jià)高難得,這里松柏香和艾葉香似乎更常見些。
鋪?zhàn)痈糁簧乳T,打開便是小乙家的正屋,紙?jiān)伷饺绽镆膊槐厝藭r(shí)刻守著,有人買東西都會(huì)搖響門口的鈴鐺,小乙和他阿娘在里屋便也聽得見。
“他嬸子,可好些了?”阿爹把魚和一袋蕎麥殼給了小乙,便去問候小乙的阿娘。
舒棠云沒有說話,只是在阿爹的示意之下,給小乙和他阿娘打了招呼。
小乙搬來凳子讓舒棠云坐下,有些不好意思。
舒棠云打量著這眼前的小乙,個(gè)子不算多高,比阿爹略矮一點(diǎn),一身發(fā)白的灰色衫子,頭發(fā)用竹簪束起來,竹簪雖簡(jiǎn),卻是極好看的竹根做的。小乙身形有些清瘦,眼神溫柔極了,皮膚白皙,雖不及謝臨貴氣,倒也是個(gè)不錯(cuò)的少年郎。此前阿爹說他長(zhǎng)得不錯(cuò),看來阿爹所言不假。
小乙隨即端來一碗牛乳茶一碗熱漿水,阿爹的是漿水。小乙先把漿水端給了阿爹,阿爹連連稱贊,說最是喜歡漿水的,只是自己不會(huì)做,經(jīng)常來小乙家討這口。
舒棠云的是牛乳茶,小乙放了些蜂蜜進(jìn)去,小心翼翼把滿滿一碗牛乳茶端到舒棠云手上。
“這牛乳啊,是小乙今早起來去城東打回來的,他可是知道棠云愛吃呢?!毙∫业陌⒛镖s忙起身,滿是欣慰的笑著說道。
舒棠云心里明白,這小乙的阿娘時(shí)日不多了,自是想讓她早日與小乙把婚事定了。做母親的,哪有不為子女打算的,這不見著縫就要夸自己兒子貼心,肯定想讓舒棠云覺著小乙是個(gè)值得托付的。
阿爹也在一旁幫腔,“小乙啊你費(fèi)心了!想起來當(dāng)年棠云她阿娘在時(shí),可就屬意小乙,想收做干兒子的,哈哈哈?!?p> “一家人啊,終究都是走不散的!咳咳咳!”小乙阿娘接過話茬,卻又咳了起來。
舒棠云覺著此時(shí)有些尷尬,昨日她心里就有了主意。
阿爹只在紙?jiān)伌艘豢滩坏剑韧昴且煌霛{水,便帶著舒棠云準(zhǔn)備出攤?cè)チ恕?p> 趁著阿爹和小乙阿娘說著話的空檔,舒棠云便湊近小乙耳邊悄聲說了一句:“明日你到我家來,我有事與你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