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算命先生說覃遠望住在豌豆巷最深處,房子最破,沒有門的便是。
越往里走,道路越破,道路上全是泥濘,一腳下去泥點四散。房屋低矮,只用了簡單的泥土堆砌著,越往里面,房屋就越破。道路上滿是水洼,陽光照射不進來的巷子,水洼中的水都是漆黑的。
走到巷子的盡頭,能看到盡頭處用破木板和泥土堆起來的可以勉強稱為屋子的地方。破窗,無門,屋檐低矮。風呼啦啦的灌進去,發(fā)出惡鬼一般的低嚎。
何希一身錦服,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她彎著身子鉆進這個黑黢黢的房間,屋內伸手不見五指,她站了好久才適應屋中光線。
通過破窗透進來的光線勉強可以看到屋中的一張斷腿桌子,一張看不出來顏色的椅子,還有一張破木板搭建起來的床。床上有個人形長條,那長條時不時冒出幾聲哼唧聲。
何希想到那算命先生說的,覃遠望出來擺攤,剛剛大病一場,如今又被打了,想來是不太好。
何希費勁巴拉的將人喊醒,覃遠望揉了揉眼睛,看到面前的人打開火折子,露出一張俊秀的臉來,頓時神色就不好看。
“何大人來我這處干什么?我一貧如洗,實在不知道還有什么是你們需要的,只得一個殘軀,只會發(fā)爛發(fā)臭罷了。”
何希來了興趣。
“你認識我?”
覃遠望將身上破舊的棉被裹了裹,從鼻子中發(fā)出一聲冷哼。
“穿得起云錦的人,這么年輕,又長了一副好樣貌,還掛著金絲繡囊,除了當今圣上身邊的紅人小何大人還能有誰?!?p> 何希沖他豎著大拇指。
“眼力很好,觀察也很仔細。只不過,我不是來找你要什么東西的?!?p> 屋內光線實在暗淡,覃遠望看不清楚何希的神色,卻也有些惱怒。
“何大人請回吧!別讓我這個地方污了您的腳?!?p> 看得出,覃遠望對官場之人很是排斥,不想為官,又厭棄官場之人?卻又年年參加科考?
眼看覃遠望要趕人,何希才將那半篇賦論拿出來遞給他。
“這東西是你的吧,我觀兄臺文思斐然,字字珠璣,想與兄臺結交,做個朋友?!?p> 沒想到何希說完,覃遠望反而更加憤怒了,他扔下被子,提起一邊看不出顏色的椅子就要往何希身上打。
“一群道貌盎然的偽君子,你給我滾,滾出來。又是一個想要騙人文章的小人?!?p> 何希沒想到覃遠望會這么生氣,連忙抱著頭跑出低矮的房屋。
“覃兄,覃兄,冷靜,冷靜,我不是要騙文章,我是憐惜覃兄才能,特意前來結交的。”
哪知覃遠望更加憤怒,提起椅子便扔了出來。
眼看椅子就要砸過來,一雙大手出現(xiàn),將椅子提起來。
何希松開手,就看到鄭煦站在她跟前,拿著椅子的手青筋暴起,看起來很生氣。
何希人都麻了,怎么又來一個麻煩。
“將軍,你怎么在這里?”
“白天看到這個書生就覺得不對勁,來看看。”
鄭煦沒有什么政治頭腦,但是他也敏銳的得知建安城中有一股暗流,更何況,以他嫉惡如仇的性子,不會得知覃遠望受欺負了而不管。
“我來的時候見到巷子中有一波人鬼鬼祟祟的,我打聽了一會才得知他們是想殺了這個書生滅口?!?p> 覃遠望也從屋中出來,聽到了鄭煦的話,一張本來就蒼白的臉如同敷粉,不見一絲血色。
“搶了人家妻子,還要殺人滅口,簡直太狂妄了,建安的律法何在?!?p> 鄭煦很生氣,黑臉都氣紅了,他不敢想象,將士們在邊關斷頭流血,建安的官員們卻仗勢欺人,欺壓弱小。這還是之前父親給他講的周國嗎?
“那向家是四大家族之一,即便有律法,這些家族中的人官官相護,我們小老百姓哪敢跟他們叫板?!?p> 鄭煦往那里一站,大個頭,身手不凡,覃遠望有些害怕,但是他還是不待見這些人,只冷冷開口。
“兩位請回吧,這種污濁之地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p> “你這地方不安全,還是換個地方吧?!编嶌阌行┲?,他雖然將那些人打暈了,但是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不勞你們費心,請回吧。”
何希無奈,只得暗中留下幾個人看著。
幾個世家為非作歹,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了。先皇清除門閥,眼看大功告成了,太子和其他皇子內斗,直接將周國一分為二。太子在世家的蠱惑下南下,帶著周國正統(tǒng),也帶著門閥正統(tǒng)。
門閥們仗勢欺人,又不斷擴張勢力,南下不過十多年,門閥們卷土重來,隱隱有重回巔峰的之勢。
鄭煦常年不在建安,聽到何希的話,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圣上他不管嗎?”
“前幾年還管,這兩年不太管?!?p> 鄭煦陷入了沉思,他不太明白,不過十幾年的時間,怎么會變成這樣呢?
南周南下剛剛站穩(wěn)腳跟,西邊蠻夷借機入侵,鄭煦也就進了軍隊,之后便一直在邊疆,直到有了軍功才開始回京述職,只不過那么短的時間也不夠他了解建安的暗流。
覃遠望的事情,只是一個暴露出來的一個小事,這背后還有多少黑暗呢?
鄭煦只得帶著滿腹疑慮回了邊疆,何希進入吏部之后也開始忙了起來。臨近秋闈,吏部事情尤其繁忙,一時間她也忘了覃遠望的事情。直到那天早朝。
朝會上,圣上打著哈欠,一臉倦容,底下的臣子也是萎靡不振的樣子。只有何希低著頭,看著腳上官服的花紋發(fā)呆。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p> 高公公扯著尖利的嗓子開口,何希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原以為這次朝會又會和之前一樣,草草退場,卻有官員站出來開口。
“啟稟圣上,冬季快到了,是否該給邊疆的戰(zhàn)士準備冬衣了?!?p> 何希抬起頭,看到說話的人是兵部尚書馬維豐,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也是兩朝老臣了。
昭帝擺擺手,不以為然。
“這些事情,你和戶部商量便是,不用問朕。”
馬維豐和戶部尚書對視一眼,露出為難的神色。
“怎么,這么點小事,還需要朕來敲定嗎?按照以往的規(guī)矩,發(fā)下去就行了?!?p> “圣上,戶部說,沒錢了!”
“沒錢?這幾年風調雨順,沒有天災,也無人禍,怎么會沒錢?錢呢?都去哪兒了?”昭帝是顯而易見的生氣,一眾大臣頭縮在衣領中,跟個鵪鶉一樣,不敢吱聲。
眼看氛圍烘托得差不多了,左相向光磊才站出來說。
“圣上,近來風調雨順,想來是可以增加賦稅?!?p> 聽到左相開口,其他人也不害怕,紛紛上前附和,倒是有小部分人不同意。認為南周根基未穩(wěn),貿然增加賦稅只會激起民怨,不利于安穩(wěn)。
吵了半天也沒有吵出個什么結果,何希卻想起在明州的見聞來。
那地方,瘴氣橫生,百姓生活艱難,很多人家饑寒交迫,被迫上山做了土匪,若是再加賦稅,只怕真的會激起民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