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茶樓聽戲

　　幾日后，文淵樓。

　　“三小姐，請過目”。

　　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拿出一疊厚厚的書稿。

　　這人名叫向謙，原是一名落魄書生。因十分有才學，受到大哥鄭韜的賞識，暫時做了這文淵樓的管事，管理上萬卷的藏書。雖是管事，卻并非簽下賣身契的家奴。武將世家本不該有這樣規(guī)模的藏書，可鄭韜三歲啟蒙，四歲作詩，五歲能文，素來有神童之名，鄭城鋒大喜，不惜重金尋來萬卷藏書，更是請來一等一的能工巧匠建造了這座文淵樓。

　　“拿過來看看?！?p>　　“是，小姐?！?p>　　海棠接過書稿呈給雅魚。

　　雅魚細細的翻看起來，越看越滿意，看到精彩處，忍不住笑了起來。

　　“嗯，不錯，不錯?！?p>　　說著便從懷中掏出一本封皮泛黃的舊書。這書是雅魚的師父清風道人游歷時偶然所得，這可不是一本普通的書，而是上古遺作，可遇而不可求。就連師父這樣無欲無求的人也視若珍寶，小心翼翼的收藏起來。見師父如此寶貝，雅魚好奇不已。于是，在下山之時便偷偷順走。如今過去一年多，不說背的滾瓜爛熟，也看了十遍八遍，早就不感興趣了。

　　“這本書便作為報酬送給向公子了?！?p>　　向謙接過一看，是山河志！世間僅此一本。像他這樣的落魄書生從未想過這樣珍貴的古籍會落在自己的手里，頓時激動不已，連聲音都變得顫抖起來。

　　“謝謝三小姐，這等珍貴的古籍贈予向謙，向謙感激不盡，不知該如何報答三小姐呀?！?p>　　雅魚微微一笑，爽快道，“我不是一個有才學的人，這本書于我而言也沒什么用。況且向公子幫了我，這是公子應(yīng)得的報酬?！?p>　　雅魚雖沒有提筆安天下的本事，但也并非不學無術(shù)。琴棋書畫雖算不上特別精通，卻也樣樣都會，從上山的第一天起，師父師兄們便悉心教導(dǎo)。師父曾說，琴棋書畫修身養(yǎng)性，于修道大有裨益。古往今來，有人以琴入道，有人以棋入道，有人以書入道，有人以畫入道。正經(jīng)道士哪個不是博學多才，博古通今。像雅魚這樣的小道士也絕不是個大字不識的睜眼瞎。

　　如今這般說，也不過是為了讓向謙毫無負擔的收下山河志。

　　午后，子魚居。

　　雅魚拿著書稿，津津有味的翻看了一遍又一遍，簡直愛不釋手。

　　這向謙不愧是大哥看中的人，著實才學不錯。讓這樣一個有才之人為自己寫這等話本子，實在有些屈才了。若非大哥于他有恩，只怕像他這樣的人也不屑幫自己寫這樣的話本子。

　　“海棠，將這書稿交給楊智，讓他賣給城南最大的書商妙筆閣?！?p>　　自從從大理寺逃回，鄭成鋒便將府上最好的護衛(wèi)——楊智，安排給雅魚做貼身護衛(wèi)，每日守在院中。

　　“切記，讓他勿要暴露身份?！?p>　　“是，小姐?！?p>　　海棠領(lǐng)命，將書稿交給院中的楊智。

　　這些日子見雅魚安分不已，鄭城鋒撤走多余的護衛(wèi)，不再將雅魚困于府中。

　　也是時候該出去看看成效了，雅魚心想。

　　這日，楊智一大早便備好馬車。

　　雅魚帶著海棠款款而來，只見她一襲寶藍色流云金邊廣袖裙，梳上一個漂亮的高發(fā)，發(fā)間別上一朵白色牡丹，配上淡粉色的唇脂，如同墮入人間的仙子，讓人渴望而不可及。

　　“小姐，請上車?！?p>　　這楊智行武出身，身形魁梧高大，是鄭城鋒軍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手，歷經(jīng)沙場，自帶一股凌厲的肅殺之氣。見到雅魚，瞬間收斂起凌厲的氣息，化作恭敬的姿態(tài)。

　　雅魚點點頭，是個有分寸的人。而后越過楊智，在海濤的攙扶下上了車。

　　茗香樓。

　　二樓顯眼處，一妙齡女子正悠哉游哉地坐著吃茶，身后站著一個丫鬟和一名魁梧高大的護衛(wèi)。

　　此人正是雅魚。

　　這茗香樓是京中最大的茶樓，也是文人墨客和權(quán)貴們最愛來的地方之一。這里最大的特色除了茶便是戲，為了吸引客人，常常找來有名氣的戲班唱一些別出心裁的戲。

　　今日來的便是京中最有名氣的戲班之一昆玉閣。唱的是最近爆火的新戲——《催命閻羅》。

　　樓下戲臺上。

　　“來人！”只見一身著大紅色官袍的白面小生一聲令到。

　　“在！”兩名五大三粗長著絡(luò)腮胡子的兇狠官差恭敬的應(yīng)到。

　　那穿著官袍的白面小生陰狠又冷酷，“將這淫婦打入大牢！吾定用雷霆手段處之！”

　　只見一個穿著粗布，挽著婦人發(fā)髻的旦角無比震驚悲憤，指著小生手指發(fā)顫，“崔郎，汝好狠的心！昔日，汝家境貧寒，奴變賣嫁妝供汝求學，供汝趕考！汝曾許下山盟海誓，永不相負！”

　　旦角不禁掩面悲泣，稍許又唱道，“哪知汝一朝考取功名，便欲迎娶那高門貴女！將奴狠心拋棄，更毀奴名聲，欲對奴用刑！汝非人哉！”

　　聽到這里，雅魚不禁好笑，“還真是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呀?！?p>　　海棠也忍不住抿嘴笑道，“小姐說的是，豈止薄情寡義，簡直是人面獸心?！?p>　　楊智則一心一意觀察者四周的動向，不發(fā)一言。

　　聽了旦角的話，白面小生暴怒，“拿下！”

　　“是，大人！”兩官差粗魯?shù)貙⒌┙侵谱　?p>　　“該死的淫婦、賤婦！膽敢污蔑本官！本官定讓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本官命汝闖我大理寺十八關(guān)！第一關(guān)，夾手指！上刑！”白面小生眼露兇光，黑眼珠被丑陋的三角眼掩去大半，那眼神似要將旦角生吞活剝。

　　“是，大人！”

　　只見旦角跪在地上，兩名官差將刑具套在她纖細的手指上，用力向兩邊拉，很快手指上布滿了鮮血。旦角痛得搖搖欲墜，嘴里發(fā)出凄慘的聲音。

　　這時，開始有人竊竊私語起來，“大理寺，姓崔的。該不會是崔潔崔大人吧？”

　　“崔大人不是鐵面無私，不近女色嗎？”

　　“誰知道呢？！說不定就是做做樣子，給人看的呢?！?p>　　“沒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這崔大人若是干凈，蒼蠅也犯不著不叮別人，專叮他呀?！倍且粋€身著錦衣花里胡哨的紈绔子弟，一邊搖著扇子一邊輕佻的說著，聲音大的出奇，恨不得所有人都聽見，“只是可憐了這善良賢惠的糟糠妻，不想自己癡心相付的人竟是如此人面獸心！”

　　剛說完，樓下立馬就有人恭維他，“韓世子說的極是，這崔潔人面獸心，就是個十足的偽君子！”

　　這人是寧國公世子韓真，寧國公府向來與崔潔不對付，雅魚是知道的。

　　“對，人面獸心?！?p>　　“偽君子！”

　　一時，眾人深信不疑。

　　“快看，快看！踩火炭了！”

　　只見白面小生下令讓剛受完刑的旦角脫了鞋子，赤腳走在炭火上滅火。旦角疼的死去活來，聲音無比凄厲！

　　眾人怒了，“禽獸，簡直是禽獸！”

　　“這等斯文敗類簡直污了我天盛讀書人的眼！”

　　“虧我等還將他當做畢生楷模，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雅魚見狀，笑地合不攏嘴。崔潔，你也有今天！

　　這時，不遠處有個小二剛給客人上過茶，雅魚沖他招招手。

　　“你，過來?！?p>　　小二見狀趕緊弓著身子小跑過來，恭敬道，“不知小姐找小人有何吩咐？”

　　“沒什么事?！毖鹏~淡淡地說，又回頭吩咐海棠，“今日這戲不錯，該賞！”

　　“是，小姐！”

　　海棠領(lǐng)命從錢袋里掏出一個大大的元寶放在桌角，“給你的，還不快謝謝小姐?！?p>　　“誒，小人謝小姐?！毙《吲d的拿的過元寶，趕緊給雅魚鞠了個躬。大概是得了賞賜高興，又補充了兩句，“這戲是韓世子讓掌柜找來京中最有名的戲班昆玉閣唱的。韓世子更是一擲千金，讓此戲在我茗香閣唱滿整整三個月。小姐若是喜歡這戲，可常來此，小人定不敢怠慢了小姐?！?p>　　“嗯?！毖鹏~十分滿意，揮揮手。

　　小二見狀，識趣的離去。

　　不知不覺這戲已快到尾聲。

　　只聽那旦角聲嘶力竭地唱著，“夾手指，跪冰塊，滅火炭，踩石子，炸素手，挑手筋，剁手指，老虎椅，洗鹽浴，睡冰床……汝這負心薄性的催命閻羅，不給人命活！”

　　“不好！催命閻羅來了，快逃！”忽然有人大喊一聲。

　　眾人還未回過神來，便見無數(shù)官差涌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