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中期的農(nóng)村,盡管早已告別了挨餓的年代,但生活水平依然不高,村民的主要口糧就是用地瓜面烙的煎餅,十天半個月的吃頓饅頭就已經(jīng)很知足了。加上以前的挨餓經(jīng)歷,老百姓不舍得吃、不舍得喝,把收獲的糧食都儲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提起孫光棍,十里八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三十來歲,好吃懶做,最可恨的是還心術(shù)不正。剛收的麥子,留夠交的公糧后,剩下的就去饅頭房換饅頭吃;剛刨的地瓜還沒在家捂熱乎就賣了買肉買酒.............
收糧食的那幾個月,孫光棍生活的有滋有味;等糧食揮霍完了,剩下的幾個月就掙扎在吃了上頓沒下頓的邊緣。他爹娘走的早,也沒有兄弟姐妹,不得已只能去本家、鄰居家蹭飯。他估摸著到飯點了,就挨家挨戶的串門。起初,別人可憐他,經(jīng)常留他吃飯,有時還送他點煎餅、咸菜??蓵r間一長,大伙都厭煩了,于是劉莊出現(xiàn)了個怪現(xiàn)象,一到吃飯的時間,大伙紛紛關(guān)上大門,為的就是防備孫光棍來蹭飯。
柱子爹和孫光棍是堂兄弟,兩家一墻之隔,柱子爹娘沒少接濟了他。柱子爹會瓦匠,經(jīng)常幫村民蓋房子,柱子爹讓孫光棍跟著他干,掙錢多少不說,先混口飯吃。孫光棍干了一天就跑了,說是太累受不了。柱子爹瞅著孫光棍爛泥扶不上墻的樣子,踹了一腳后再也不搭理他了。柱子娘心軟,時不時地偷偷給孫光棍送點吃的。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何況是好幾頓吃不上飯?。∷自捳f:窮則思變,差則思勤,富則思遠。孫光棍可能沒聽過這句話,但他思變思勤的心一直在躁動。在饑餓的鞭笞下,他動起了壞心思:今天偷人家地瓜井里的地瓜,明天去人家菜地里拽幾根黃瓜、茄子。由于偷的都是不值錢的東西,大伙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偷點糧食蔬菜雖說也能糊口,但畢竟不是長遠之計,孫光棍在苦思冥想七七四十九天后,把目光定在了劉羊倌身上。
劉羊倌看名字就知道,以放養(yǎng)為生。他兄弟六個,排行老五,因為窮也沒娶到媳婦。他倒是看的開,常說自己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誰的心也不用操。年輕時他去東北闖蕩過,上了年紀(jì)就回來了。畢竟出去見過世面,回來就不把心思放在種地上。他把自己的一畝多地給他六弟種,自己買了幾只羊,專心當(dāng)起了羊倌。
幾年間,當(dāng)初的幾只羊壯大到二十多只了。羊多了,劉羊倌心里不踏實,每天寸步不離地守著這群羊,就連睡覺都把羊趕到屋里,生怕被別人偷走了。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劉羊倌做夢也想不到,一夜之間,他的羊被偷了個精光。
一個雷雨交加的深夜,一輛拖拉機在雷雨聲的掩護下,悄無聲息地開到了劉羊倌房子的后邊。車還沒挺穩(wěn)就跳下來五個手拿鐵鎬的男人,沖著劉羊倌的土坯墻就刨開了。眨眼功夫就刨了個大洞,五個大漢蜂擁而入。他們前腳剛進去,后腳差點被熏暈到。酷暑悶熱的天,劉羊倌和二十多只羊睡在一起,還把屋門窗戶關(guān)的緊緊的,屋里的味道別提多沖腦了。
屋里闖進了人,羊群嚇的“咩咩”亂叫,不停地擠向墻角。劉羊倌被吵醒了,還沒等他反映過來就被摁倒了地上,手腳都被捆上了,就連嘴里也被塞了塊破抹布。劉羊倌不停地打滾,嘴里發(fā)出“嗚嗚”的聲音。這時一個瘦高個走了過來,抬腳照著劉羊倌的身上、頭上踹了幾腳。孫光棍見狀,猛地推開了瘦高個,嘴里罵道:“恁娘滴個蛋,恁想揍死他!”
眼瞅著羊被搬上了拖拉機,劉羊倌大聲痛哭,頭狠狠地砸向地面..........
第二天,派出所的人來了,了解完情況后,讓劉羊倌在家等消息。那時農(nóng)村沒有監(jiān)控,當(dāng)晚又下著大雨,拖拉機的印早就被雨水沖沒了。再說屋里烏漆嘛黑的,劉羊倌也沒看清人,警察破起案來也很頭疼。就在案件停滯不前時,劉羊倌突然想起來,那天晚上有人說話了,并且聲音很熟悉。他在腦子里把全村人過了一遍,最終確定那個人就是孫光棍。
在中國農(nóng)村,一個村莊的名字如果以姓氏為名,那這個姓氏在本莊肯定是大戶或者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劉莊,正是這個緣由,一千多戶的莊子姓劉的占了絕大數(shù)。在劉羊倌的帶領(lǐng)下,姓劉的老少爺們都聚集在孫光棍家門外,幾個年輕的后生把孫光棍提溜出來,眾人輪番上陣,拳頭伺候。
孫光棍被打的到處亂跑,嘴里不停地求著繞。柱子爹看不下去了,冒著惹惱眾怒的風(fēng)險,把孫光棍擋在身后:“老少爺們,俗話說‘家有家規(guī),國有國法’,你們亂拳打死了他,也得吃官司,派出所的人這就來了,咱交給政府處理,行不?”
眾人見柱子爹說的在理,再說,全村新蓋的房子哪個不是柱子爹出工出力,于是也不再為難孫光棍,只等著警察到來。最后,孫光棍因為入室盜竊判處有期徒刑三年。
出獄后,孫光棍依然好吃懶做,光景一年不如一年。正當(dāng)他心灰意冷的時候,他姨奶奶家的一個表姐給他介紹了一門親事,他想都沒想就答應(yīng)了,于是小慧和她娘就嫁到了孫光棍家。
小慧的娘溫柔善良,勤勉持家,可對于一貧如洗的家庭,她也一籌莫展,小慧也跟著經(jīng)常挨餓。在農(nóng)村一天就吃兩頓飯,上午、下午各一頓。下午放了學(xué),柱子餓的前胸貼后背,常常用煎餅卷上菜就去找小慧玩。小慧看著柱子手中的煎餅,不自覺得咽著口水。
“小慧,恁吃嗎?”
“俺不吃!”
“那恁怎么老是看著俺的煎餅,恁是不是想吃?”
小慧降頭搖的像撥浪鼓,可饑餓難耐的肚子早就出賣了她。柱子把剩下的煎餅塞到小慧的手中后轉(zhuǎn)身躲到一邊去了,小慧愣一會神,拿起煎餅狼吞虎咽起來。
“小慧,恁沒吃飯嗎?”
“嗯!”
“恁娘沒做飯嗎?”
“俺家沒東西做飯?!?p> “那恁每天都吃什么?”
“俺娘每天燒一鍋豬食,豬吃,俺也吃?!?p> 柱子聽后,心里莫名酸酸的。他只是個九歲的孩子,還不懂感同身受,可他聽到小慧的境遇,依然莫名心酸,也許,緣就是這么妙不可言!
柱子回到家,把小慧的事情合盤告訴了他娘,他娘邊聽邊抹眼淚:“恁大叔不正干,養(yǎng)活不了小慧娘倆,恁每天都給小慧帶點吃的,大姑娘家正長身體,別虧了身子?!?p> 柱子沖著他娘“嘿嘿”笑著,他為小慧感到高興,更為善良的娘感到自豪。柱子湊上學(xué)的時候帶著煎餅或饅頭,走到半路塞給小慧,然后快走兩步,去前邊不遠的地方等著小慧。小慧則會利用這點時間把煎餅或者饅頭消滅掉,雖然一個煎餅或饅頭沒有多少營養(yǎng)價值,可濃郁著柱子一家人的愛卻滋潤著小慧弱小的身軀。
時間如同柱子手中的風(fēng)車隨風(fēng)轉(zhuǎn)動,小學(xué)時代即將結(jié)束,柱子和小慧升入了鎮(zhèn)里的初中,但卻不在一個班。褪去了年少的青澀,中學(xué)時光的他們迎來了真正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