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御花園的石子路上,海棠花開得正好,黃鸝停在枝頭歡叫。
沈嬈瞇了瞇眼,享受清晨陽光灑在面龐的感覺,讓她十分暖和。
這時候,后邊跟上來另一位妃嬪,在沈嬈身后站定,行禮,“見過貴妃娘娘?!?p> “嗯~”沈嬈懶洋洋地應了句。
田鳶兒見狀,從沈嬈貼身宮女桃夭手中接過沈嬈,親昵地挽著她的手,“好些日子不見姐姐,沒曾想過,再見竟是在這宮中?!?p> “妹妹說的哪里話,你我二人曾經(jīng)也沒見過幾面?!?p> 沈嬈輕笑,她不是沒見過田鳶兒,只不過都是在宴席人群中遙遙相望,散席后誰還記得誰。
這時候上來談這些,不是攀關系,沈嬈還真想不出別的理由。
田鳶兒卻十分自如地接道,“姐姐名冠京城,鳶兒欽佩仰慕姐姐,曾經(jīng)見著姐姐都希望能跟此刻一般,與姐姐說上幾句話,這怎么不算是相識已久呢?”
沈嬈沒說話,田鳶兒便繼續(xù)道,“剛才在殿上發(fā)言的那位,是柳部侍郎獨女,除了彈得一手好琴,別的也沒什么,說話也不注意分寸,依臣妾看,娘娘您才是精美絕艷?!?p> 最后幾個字田鳶兒壓低了聲音,沈嬈卻一把甩開田鳶兒的手,抬手扶了扶發(fā)髻間的簪花,望了一圈御花園中盛開的花朵。
“這海棠和芙蓉豈是可以相較的?百花盛放,各色千秋,唯有你,非要比個高下?!?p> “是是是,”田鳶兒尷尬地干笑兩聲,注意到周圍沒人,才敢繼續(xù)說下去,“妹妹只是跟姐姐說說心里話罷了?!?p> 沈嬈伸出纖纖玉指,輕輕點了點田鳶兒胸口,指尖有意無意地繞著她心口畫圈,眼波流轉(zhuǎn),風情萬種:
“既然是心里話,那就爛在你肚子里?!?p> 田鳶兒被嚇到,下意識后退了一步又立馬被沈嬈拽回來,沈嬈緩緩貼近田鳶兒耳畔,輕吐熱氣。
“什么都敢往外說,遲早會要了你的命?!?p> 這下田鳶兒是真的什么都說不出來了,呆愣在原地,腦子里還在反復循環(huán)沈嬈的話。
田鳶兒心中泛起惡寒,再望向那人時,沈嬈已哼著春日小調(diào),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飛走了。
午膳時候,蘇未央應邀來到鸞恩殿,規(guī)規(guī)矩矩地給梁昭行禮,“臣妾見過皇后娘娘?!?p> 她半跪在地,頭乖順地垂下,梁昭看到了她發(fā)間的一枚流蘇珠釵。
好看是好看,但一眼便識出這并不是皇家飾品,而且已是過時款式。
她出身皇親國戚,吃穿用度應當都是最好的,哪怕從前不好,如今入了宮,憑著這層身份,宮里更不可能虧待她。
不說這流蘇劣質(zhì),連上面點綴的珠子都沒了光澤。
梁昭起身,親自將蘇未央從地上扶起來,“起來吧?!?p> 茯苓和蓯蓉拉開桌前的椅子,梁昭帶她坐到自己身邊,夾了一塊新鮮的清蒸鱸魚肉到蘇未央碗中。
蘇未央眸中閃過一瞬的惶恐,更多的,是疑惑。
“聽琉璃說,這鱸魚盛產(chǎn)于江南一帶,味道鮮美,京城少見,如果本宮沒記錯,未央妹妹的母族便是來自江南蘇山,以后未央妹妹可否與本宮多講講那些江南的故事?”
蘇未央只是淡淡瞥了眼,并沒有吃碗里的魚肉,“臣妾母族是來自江南,可如今早已破敗,臣妾自小在京城長大,不曾到過江南,對那邊也知之甚少?!?p> “如果搬遷歸隱就叫作破敗,那妻離子散,風餐露宿,又算做什么呢?”
梁昭勾唇笑著,
蘇未央母族棠溪氏的絲織業(yè)空前繁榮,自祖輩一代便掌握養(yǎng)蠶,剿絲,編織技術。
盛極之時壟斷江南甚至中原一代的絲織業(yè),多少綾羅錦緞出自江南蘇山。
后不知因何緣故,蘇未央的父親,當今太后的胞弟執(zhí)意要休妻。
蘇未央母親,蘇氏絲織業(yè)的當家人,舉家搬遷至深山,再無人覓得。
“皇后娘娘此番意圖怕不只是和臣妾聊臣妾的母族吧?!?p> 蘇未央望向梁昭,目光中帶著審視,以為如此,便能撕破她偽善的面表。
后宮里談姐妹情深,蘇未央根本不信。
哪個人不是唯利是圖。
“如果皇后娘娘是想從臣妾這兒套取關于陛下喜好方面的消息,可以與臣妾直說?!?p> 蘇未央坦率明了,梁昭也開門見山。
“隆恩珍貴,卻不長久,比陛下寵愛更難得的,是人心?!?p> 蘇未央愕然抬眸,撞入梁昭泛起淡光的幽沉眼眸,像是深不見底的寒潭,將人卷入其中。
梁昭牽過蘇未央的手,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沉聲道,“你在皇家長大,這些道理應當比本宮更清楚?!?p> “所以,你打算……”蘇未央眉目舒展。
“本宮要整個后宮的人心?!?p> “永樂機關卷?你從哪兒偷出來的?”
攬月軒內(nèi),茶水沸騰,香爐青煙裊裊,悠揚的古琴音宛若潺潺溪水。
一樓人群熙攘,進進出出的茶客談笑風生,支起的說書臺前更是熱鬧非凡。
而與之截然不同的二樓,一張張四方桌被分割為封閉的雅間。
男人震驚于桌上攤開的卷軸,一身云緞錦衣,黑發(fā)以鑲玉鎏金發(fā)冠固定,盡顯榮華富貴。
他合上折扇,用扇柄直指卷軸,“如果我沒記錯,這東西……是宮里的吧?”
謝丞沒否認,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茶,李思琛兩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你你你你不要命了?!”
“大晚上宮里守衛(wèi)連只蒼蠅都放不進去,怎么讓你鉆了這個空子?”
修長的手指沿著杯壁端起茶盞放在唇邊輕抿了一口,謝丞頭也沒抬反問他,“有問題嗎?”
“沒……”李思琛似乎還沒緩過神來,轉(zhuǎn)頭跟邊上正在撫琴的人來了句,“你說他是不是瘋了?”
琴音止,華徵音抬眸,輕飄飄地來了句,“他不僅夜闖皇宮,還在后宮待了許久?!?p> 李思?。??
“你在后宮干什么?”
謝丞這會兒總算有了點反應,他沖華徵音揚了揚下巴,“你怎么知道我去后宮了?”
“你讓雁聲在宮外接應你,你忘了?”
一陣沉寂后,謝丞像是突然想起來確實有這件事,華徵音繼續(xù)替雁聲鳴不平,“問我借暗衛(wèi),結(jié)果讓我的暗衛(wèi)在外邊吹冷風?!?p> “不是!所以你到底去后宮干嘛?”
李思琛看著左右兩邊一來一回的,壓根不帶理他的樣子。
謝丞輕笑,“真想知道?”
李思琛瘋狂點頭,謝丞直言:“下回跟我一塊兒去,我告訴你。”
“還有下回?!”
李思琛一拍桌子連凳帶人驚得往后倒。
“行行行,逗你玩呢?!?p> 謝丞瞧他被嚇得那樣,不打算再逗他,起身要走:“下回不去了,你就安心守著你這小茶館吧?!?p> 李思琛手腳并用從地上爬起來,追著謝丞往外跑,“什么叫小茶館?謝子宸,你給我把話說情楚!”
華徵音看著兩人跑出去的身影,輕嘆口氣,手指落在琴弦上,有意沒意地撥動著。
帷幕后,雁聲走了出來。
“少主,昨夜謝公子在宮里的確待到了天亮時分才出來,我怕……”
“阿丞的性子,我們還不清楚嗎?”
雁聲,“那您的意思是?”
華徵音,“他既然把自己的暗衛(wèi)調(diào)去了南城,現(xiàn)下正是缺人手的時候,你過去,我也好放心?!?p> 雁聲:剛才在后面聽著,好像不是這個意思?
“有什么異議嗎?”華徵音瞥了他一眼。
雁聲抱拳,“全聽少主吩咐?!?p> 過了晌午,梁昭來慈仁宮給太后請安,宮外的老嬤嬤見梁昭走近,上前行禮,“老奴,見過皇后娘娘?!?p> “嬤嬤免禮,太后在里面嗎?”
“太后在與國公商議要事,娘娘還是稍后再請吧?!?p> 梁昭頓了頓,莞爾笑道,“那我過會兒再來請安吧?!?p> 中午太陽大,直晃晃地刺人眼睛,梁昭轉(zhuǎn)身便要走,“回鸞恩殿?!?p> 嬤嬤急急將人叫住,“太后自晌午開始,便盼著娘娘來,娘娘不妨多等等?”
“不必了,本宮在這兒也打擾太后與國公敘舊?!?p> 她剛走出兩步,殿門打開,太后盯著梁昭逐漸走遠的背影,放聲問道,“哀家還未放話,你膽敢擅自離開?”
梁昭立馬駐足,心里正疑惑呢,怎么會這么巧?
殿門后面竄出來一個身穿朝服的人,往梁昭這兒瞥了一眼,一甩長袖背到身后,氣沖沖地離開了慈仁宮。
進到殿內(nèi),梁昭畢恭畢敬地給太后行禮敬茶,一個禮節(jié)都不落,太后卻沒有喝梁昭給她斟的茶,反而是問她:
“為何此時才來請安?”
“中午與未央妹妹一同用膳,來晚了些,望母后恕罪。”
“你入宮前,宮里的教養(yǎng)嬤嬤難道未曾教你,入宮第一日正午要來慈仁宮請安?老祖宗立下的規(guī)矩,歷代多少皇后都未曾遲到,怎到了你這兒一句來晚了便想破戒?”
“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身為六宮之主,不將規(guī)矩做好,你又如何服眾?不如早些退位留給別人吧?!?p> 聽太后這語氣,今天這罰她是領定了,梁昭順從地低下頭,“還請母后責罰?!?p> “你不如去南宮宗祠里為陛下百姓抄經(jīng)頌佛求平安?!?p> 這是……要讓她跪宗祠?
見梁昭久久沒有回復,她話鋒一轉(zhuǎn)又說道,“哀家本意也并非罰你?!?p> 她狀似親昵地拉過梁昭手,將她扶起,“你自小聰慧,哀家是對你喜歡的緊,才對你要求苛刻了些?!?p> “……臣妾明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