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新羅婢
等李掌柜退出房間后,葉南棠緩緩開口:
“你叫虎妞?是新羅人?”
女娃微微歪頭,擺了擺手:
“我沒名字?;㈡な抢钫乒駷榱朔奖汶S口叫的。云鳶姐姐把我贖出來,說過會有貴人為我取名的?!?p> 葉南棠點(diǎn)點(diǎn)頭:“身手如何?”
女娃隨手抄起身邊的空水缸,二話不說頂?shù)筋^上,稍稍用力一顛,缸就像個竹筐一樣,輕巧地落在她的肩頸處,滑了半圈又落回她手上。
葉南棠盯著她虎口一層厚厚的繭:
“……還學(xué)過街頭賣藝的本事?”
女孩忙點(diǎn)點(diǎn)頭:
“我很能干的!一路過來,阿娘教了我不少東西……”
說道阿娘,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低落。
“阿娘要還在……貴人姐姐也一定喜歡她。她縫的衣服都可好看了?!?p> 云鳶俯身補(bǔ)充道:
“姑娘,她家在北境,過年受了雪災(zāi),一路逃下來的。我去口馬行時,她阿娘剛?cè)ナ?,是被阿爹買做奴隸換米的。”
葉南棠沉默許久,開口:
“你阿娘教的這些本事很好,但我不需要?!?p> 女孩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么,忙神色緊張地看著云鳶。
“練武習(xí)藝,不是為了供他人取樂,而是為了保護(hù)自己。你阿娘叫你的乳名還記得嗎?”
女孩眨巴著大眼睛:“雀兒。是娘最喜歡的鳥。”
“那你便叫云雀吧?!?p> 葉南棠捻著指尖,從袖中抽出一張灰紙。
云雀一眼便認(rèn)出,是她的身契。
“貴人姐姐!我……云雀在這里吃得好,睡得好,李掌柜對我們也都很好!你別趕我走!”
云鳶看著面色著急到快要落淚的丫頭,語氣也溫柔了幾分:
“傻丫頭,主子姑娘是給你機(jī)會,要你自己選擇?!?p> “姑娘身邊少人伺候,可我們府里規(guī)矩多,如果從這里直接帶你回去,恐被人盤查,不妥當(dāng)。所以把身契交還給你,你現(xiàn)在起便是自由人了?!?p> “如果你愿意,六日后回到口馬行等我,到時走正規(guī)流程入府,我們一同隨侍姑娘。如果你不愿意,也大可留在這里做工,良人的身份總好過賤籍過活?!?p> 云雀怔怔地看著身契,又抬頭看了看葉南棠:
“云雀明白了。六日后,一定等著云鳶姐姐?!?p> *
約莫著一盞茶的功夫,葉南棠和云鳶兩人從鐵鋪后院出了門,七拐八拐便回到了裴家后院。
裴月昭正在自己的暖閣里急得來回踱步,見丫鬟領(lǐng)著二人進(jìn)來,趕著走了幾步,滿臉擔(dān)憂:
“可嚇?biāo)牢伊恕D氵@人,就說想避人耳目出去一趟,也不說去哪兒做什么,萬一出什么事,我不得被你大哥胖揍一頓?!?p> 葉南棠略帶歉色,和云鳶換回原先的裝扮,嘴里還忍不住打趣道:
“我大哥怎么舍得對美人動手呢~不過我出去的這段時間,他們沒問起來吧?!?p> 裴月昭一翻白眼:
“你說你頭暈?zāi)垦R菹?,他們要還敢來打擾不就太沒眼色了嗎。不過……”
裴月昭頓了頓:
“我父親不知怎得剛剛過來。我記得他今天分明領(lǐng)了差事的……不過也不打緊,正好他能牽絆住郡王,我在后院教你射箭,和原計劃一樣完美?!?p> 葉南棠笑呵呵地乖巧點(diǎn)著頭:
“一切聽?wèi){師父安排?!?p> 待收拾完畢,兩人到前廳向裴父見禮。
裴仲機(jī)與穆景玄正分坐廳堂上方,葉嗣宗落在下方左側(cè)的客座,時不時閑談一二。
裴仲機(jī)還是和葉南棠印象中的樣子一模一樣。
身形高大,雙目炯炯有神,光是坐在那里,便同一座巍峨山峰般,無論何時何地看到他,總會讓人感到心安。
如果不是經(jīng)歷過一世,葉南棠是怎么都不會把這個威嚴(yán)和善的男人,同逼死太子的酷吏聯(lián)系到一起的。
當(dāng)年,文皇后為了攬權(quán),自流民事后對太子多有貶斥,太子黨羽也被她和晏王圍剿殆盡。
為了扳倒太子一黨,不乏酷刑逼供,其中便多是出自裴仲機(jī)等人的手筆。
想到這里,葉南棠看向一旁正在和父親撒嬌的月昭,心中五味雜陳。
上一世的月昭,在葉南棠假死后傷心欲絕,又聽到了父親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為了避世,隨葉嗣宗一同上了戰(zhàn)場。
可就算逃離京城,她在軍中也時常被人在背后指指點(diǎn)點(diǎn)。有人說她的父親裴仲機(jī)趁職務(wù)之便濫殺無辜,有人說她們一家都是文皇后的走狗。
可憐裴月昭一向坦率正直,聽到一向崇敬的父親被人指摘,她卻沒有證據(jù)反駁,更是紆郁難釋。
最終,在一次圍剿中,被匈奴的一支騎兵擄走,再無下落。
葉南棠眼神暗了幾分。
這一世,或許她能提前謀劃,改變這一切。
雖然皇后攬權(quán)勢在必得,她無力阻止兩年后太子暴斃,但或許裴家可以免于卷入這場朝堂風(fēng)波之中。
她一定要為月昭做些什么。
正想著,裴月昭一拉自己的手臂,又回頭甜甜地向裴仲機(jī)和穆景玄行了一禮:
“既如此,父親同郡王先坐坐,孩兒帶葉姑娘先行告退?!?p> 葉嗣宗在旁邊心猿意馬,他是真想去射箭?。】上е魅藳]發(fā)話,他也只能眼巴巴地目送兩位姑娘離開。
穆景玄看出了葉嗣宗的想法:
“葉家妹妹方才就有些疲態(tài),嗣宗兄還是一同跟去,有個照應(yīng)的好?!?p> 一聽這話,葉嗣宗連忙起身稱是,作揖便追出門去。
*
金吾衛(wèi)中郎將的別院不似其他朝臣一般下文墨功夫,也不像清流士族家中滿目琳瑯。
裝潢古樸簡單,回廊也都是清一色的長春花。
后院更是簡單,全是梅花樁和刀槍排架。
遠(yuǎn)處還站著一排傷痕累累的木靶子,為整個院落更添一絲武將特有的肅殺之氣。
裴月昭煞有介事地從箭矢說起,講到武學(xué),她兩眼放光,神采奕奕的樣子倒真有幾分老師的排場。
葉南棠也跟著抽出一支帶著紅羽的木箭,有模有樣地學(xué)著一起拉弓。
“你以前底子太差了,我今天講的這些還是皮毛,重要的還是要勤加鍛煉……”
裴月昭說到一半,便看到一支箭矢飛馳而去,直直插到木樁旁邊的草垛子里。
葉南棠笑得人畜無害:
“師父,徒兒學(xué)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