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云暮懷疑她聽岔了。
震驚,荒唐,不解……在她面上表露無遺,卻獨獨沒有了然。
知她對宋楓無意,沈聿明想笑,卻怎么也笑不出來,他們對她的感情都毫不掩飾,但這個木頭卻看不出來。
“本王看他對你那般上心,還當(dāng)他有斷袖之癖呢。”
云暮白了他一眼,要是宋楓知曉,怕是要拔劍了。
宋楓對她好那是有前提的?;鼐┏堑牡诙辏獬霾少I,機緣巧合之下救了宋楓,一份俸祿兩個人花,日子著實艱難,當(dāng)上中郎將后,又給了他進(jìn)金吾衛(wèi)的機會。
他們是患難之交,情誼自然比旁人深一些。
云暮把紅繩理好:“王爺以后莫要再說這種玩笑話了,下官還要在布政坊當(dāng)值,見了宋楓怪尷尬的。”
“夜深了,王爺早些歇息吧?!?p> 窗外的樹褪下綠裝,光禿禿地立在院中,樹影張牙舞爪地映在白墻上。
半個月后,快要罷朝時,金鑾殿外響起云暮疲累的聲音。
“金吾衛(wèi)云暮求見。”
冬日本就事少,稱病不朝的梁文帝重掌大權(quán),大臣們都閑出花了。況且金吾衛(wèi)已經(jīng)許久沒有大動靜了,見云暮求見,個個都打起了精神。
梁文帝知曉是晉州販鹽之事,還是正色道:“宣?!?p> 云暮風(fēng)塵仆仆地踏入殿中,撩開衣擺跪了下去:“皇上,臣要參一人。”
“你要參誰?”
“晉州知州,鄭毅?!?p> 聞言,在場之人都一臉看戲地看向鄭氏家主,鄭朝暉。
冬至過后沒兩天,云暮帶著馮章和梁文帝的兩個暗衛(wèi)去了晉州,為的就是調(diào)查鹽案。和上次微服私訪不同,這次他們就算查出了證據(jù),也沒有驚動任何人。
其實前兩日云暮已經(jīng)回京,但為了保證萬無一失,她以替皇上為貴妃何氏找生辰禮為由,派人晝夜不停趕去晉州和馮章會和。
“罪名。”
云暮一字一句道:“鄭毅為官不仁,聯(lián)合晉州周邊州城的商人壟斷鹽業(yè),哄抬鹽價,謀取私利?!?p> 此話一出,除了鄭氏人,其余人都瞪大了雙眼,就連一向老神在在的崔相也被挑起了興趣。
世家之間雖有競爭,但也不乏合作。鄭氏之人掌管晉城的鹽區(qū)后,他們也動過歪心思,只是被鄭朝暉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他還記得當(dāng)日鄭朝暉所言:“鹽稅是朝廷賦稅的重中之重,所得鹽利都充做軍餉,軍餉發(fā)不出,何人保家衛(wèi)國,這等損人不利己之事鄭氏不做!”
虧他還以為鄭朝暉真是個正人君子,誰想也是個包藏禍心的。
鄭朝暉作為鄭氏家主,平日最喜的卻是吟詩作畫,對家中事務(wù)并不上心,只是當(dāng)年他爹偏心,強行把家主之位按在他頭上。
他爹還在時,他至少還做做樣子,但人才閉眼,鄭朝暉便把族中重任都交給庶兄鄭晨陽。之后他日日和那些不得志的文人混在一塊,不再過問族中事,并不知曉鄭家人背著他做的事。
他手持笏板站在云暮身側(cè),“皇上,冤枉??!鄭家承蒙皇上信任,才得了鹽引,鄭家怎會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又對云暮怒道:“云大人,還請拿證據(jù)說話,別嘴巴一張一合就把罪名推到鄭家人的頭上。”
如此義憤填膺,他是真不知還是在演戲?
云暮從斗篷下拿出搜羅好的證據(jù):“各位大人都知,本官辦事都講真憑實據(jù),怎會是污蔑?!?p> 該說不說,鄭家人做事就是謹(jǐn)慎,斂了這么多年的財,到今日才露出馬腳。
梁文帝不過翻看了幾張,怒上心頭,一掌拍在案上:“鄭朝暉,你好大的膽子!”
鄭朝暉終于慌了神,跪倒在地:“皇上,臣……臣真的不知此事。”
王明遠(yuǎn)在人群里涼涼開口:“若官員犯錯,只用一句不知情就能逃罪,大梁豈不亂了套?”
梁文帝的怒氣都壓不住,可見鄭家貪的可不是一星半點,王明遠(yuǎn)心里冷笑連連。當(dāng)初他和其他幾家一樣,也想分鹽利的一杯羹,但被鄭朝暉拒絕了,如今不踩一腳怎么能平心頭之恨?
有人開了口,有幾個唯恐鄭家不亂的人也紛紛附和:“鄭大人,證據(jù)都擺在陛下面前了,你還有什么可狡辯的?”
……
鄭朝暉不知所措地環(huán)視四周,昨兒還和他把酒言歡,一起品鑒詩畫的人,今日指著鼻子罵他辜負(fù)陛下信任,拿著百姓的血汗錢花天酒地。
又見一同入朝為官的鄭氏子弟拼命給他使眼色,他如今還有什么猜不到的?
他頹然地跪坐在地,不再辯解。
“金吾衛(wèi)何在?”
金吾衛(wèi)手持長槍闖入殿中。
“把人壓入大牢,聽候發(fā)落?!?p> “云卿查案有功,賞?!?p> 布政坊的書案后,云暮伏在桌上,捂嘴咳嗽,要是梁文帝再不放她離宮,她就要在勤政殿咳死過去了。昔日余毒未清,她就率人去了晉州,一路奔波,連服藥都忘了。
為了盡快到達(dá)晉州的平城,他們輕裝簡行,誰知平城比京城冷了數(shù)倍不止,才到平城沒兩天,風(fēng)寒又找上門了。
為了不誤事,各種珍貴的湯藥跟不要錢似的往下灌,強撐著查完真相,才好了點又啟程回京。
馮章怕她暈在半路,想把這事攬過去,云暮沒允。她再不出現(xiàn)在人前,只怕惹人生疑。
宋楓端著治風(fēng)寒的藥,聽到云暮的咳嗽聲,腳下的步子邁得更大了。
和云暮相處久了,他一眼就看出云暮又著了風(fēng)寒,好在布政坊一直被有藥,他忙去煎了一副藥。
藥湯滾燙,他一路走來不停地攪弄湯勺,到云暮跟前時,正好能入口。
云暮屏氣飲盡,“爐子生熱些?!?p> 只給兩扇窗牖留了條縫,其余的門窗都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實,云暮又緊了緊狐皮斗篷,從骨頭里散出的冷意才消了幾分。
藥里加了安神草,布政坊又是熟悉的地方,半個月沒能好好休息的云暮再也撐不住了。
沈聿明來時,看到的就是一個伏在桌上熟睡的云暮,細(xì)白的手指從斗篷里探了出來,不知在外待了多久。
他無聲地走到云暮身邊,想把她的手塞回斗篷中,云暮察覺到手背覆上一層暖意,鼻息間滿是雪松味,她抬手蹭了蹭,抓住了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