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恰似故人
“可打探出來了?”
傅淵站在雅間暗處,注視著樓下攢動的人頭,眼波幽靜,不知在看些什么。
凌霄悄悄關(guān)上房門,同也來到窗邊不起眼的地方,站在傅淵對面,說:“打探清楚了。”
“大少夫人和三世子是來幫如燕姑娘治病的,估計是不想同濟堂的事情鬧大?!?p> “如燕?”聽到頗為熟悉的名字,傅淵卻一時想不起來究竟是誰。
凌霄解釋道:“就是如鳶姑娘的妹妹?!?p> “主子忘了,當(dāng)初是你從北渠人手上將她們姐妹倆救下,安置在流光閣里的?!?p> “不過如燕姑娘去年生了病鮮少出現(xiàn),主子開建了流光閣后,便立馬前往邊關(guān)再度抵御敵軍去了,故而可能不太清楚?!?p> 提及往事,傅淵腦海中有了些許零碎的畫面,恍然記起兩張相似的臉。
不解地問:“讓如鳶去同濟堂買藥散布流言,此事和如燕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主子不知道?”凌霄有些驚訝。
雖說與如鳶交接主子命令的是他,但委實沒想到如鳶竟然沒有將真實目的稟報給自家主子……
說嚴重點就是抗命不遵,私自行動了。
房內(nèi)陷入一陣寂靜,凌霄撇撇嘴,神情糾結(jié)。
傅淵察覺到絲毫古怪之意,沉聲道:“說!”
聽出傅淵語氣帶著怒意,凌霄頓時想起他在沙場上玄甲浴血,殺人不眨眼的場面。
不由得喉頭一滾,如實道來,“如、如鳶姑娘說,愿用家妹性命將同濟堂的一行人送上絕路,助主子徹底扳倒他們?!?p> “荒唐!”
傅淵向來無風(fēng)無晴的臉上顯出慍怒之色。
短短兩個字驚得凌霄毫無防備地瑟縮了一下。
當(dāng)時主子的命令確實只有散布流言一條。
畢竟樹大招風(fēng),京城中一人一口唾沫就足以將同濟堂的人全都淹死。
只要店鋪從此被架空,那些人勢必失去背后操縱者的庇護,彼時再想動什么手腳也更容易。
可謂是一箭雙雕。
錯就錯在,如鳶太想報答主子的恩情,與半日前的自己一樣意氣用事。
只想著殺之后快,卻忘了考慮諸多弊端。
以及……
“無辜之人的性命,怎可枉送?”
傅淵聲音沉著擲地,神情中好似深藏著萬年飛雪,不動冰封,寒意森森。
凌霄心下了然,看透一切,“興許正是如鳶姑娘知道主子心善,傲上憫下,才不告訴你的呢?她也是為你著想……”
“況且我已在后院的西廂房外聽到了,大少夫人他們能夠醫(yī)治如燕姑娘身上的頑疾?!?p> “如鳶姑娘也因此改變了主意,主子你還是別擔(dān)心了?!?p> “……”
聽凌霄這么說,傅淵面色總算有了緩和,沒再說話,重新偏頭看向樓下。
已然閑消過半日時光,流光閣依舊人潮熙攘。
相比先前的舞樂,此時更多了吟詩作對的聲音。
蔣沐沐滿是好奇地回望過去,不慎與旁邊的人擦肩相撞,險些跌倒。
傅廷安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她,“嫂嫂,可撞倒哪兒了?”
得到蔣沐沐的無聲否定后,傅廷安臉色一變,擺出副要找麻煩的架勢。
瞪著對面豐腴妖嬈的姑娘怒吼道:“你眼睛長頭頂上了?好好一個大活人沒看見呢?!”
他這聲震天響的嗓子一喊出來,無數(shù)雙眼睛齊刷刷投射過來。
蔣沐沐頓時如芒刺背,尷尬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索性側(cè)身掩面,輕輕拽了拽傅廷安的衣袖,“小事而已,別節(jié)外生枝,走吧?!?p> “不行!”傅廷安回絕得果斷,“我今天偏要討個……”
“喲!這不是三世子嘛!今兒怎么有空來玩兒啊?”
傅廷安話說一半,突然被一個扭成九曲回廊的女聲打斷,乍起渾身的雞皮疙瘩。
他下意識朝如鳶所在的方向看去,見她不肯理會他半點,強行拉走吳海榮,留下個爛攤子供他自己解決。
不時,穿著暴露的年輕女人從后方攀上傅廷安的肩膀,又順勢挽住他的胳膊。
趁他出神,像條活泥鰍似的“嗖”一下貼進他的懷中,伸出纖纖玉指在他胸口慢慢畫圈。
一套操作下來行云流水,任誰看兩人都是熟識的模樣,蔣沐沐不禁目瞪口呆。
得,小霸王長大變成會逛花樓的紈绔了……
淵哥哥,你三弟養(yǎng)廢了,定國公府的希望只有你了!
震驚不過短短三秒,蔣沐沐已經(jīng)腦補出一場“三世子流連風(fēng)月,大世子獨守家業(yè)”的大戲。
流露出同情又失望的眼神。
想來定是在家中多年無人看管,才養(yǎng)成了風(fēng)流的性子……
還怪可憐見的。
傅廷安注意到蔣沐沐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內(nèi)心追悔莫及。
他千算萬算,竟把流光閣里的人算漏了!
倘若被嫂嫂誤會了什么,豈不是會覺得他不學(xué)無術(shù)?
萬一再告訴祖母,豈不是會打斷他的……
不對,她已經(jīng)誤會了!
傅廷安像甩開個臟東西似的,甩手推開黏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急于解釋,“嫂嫂,你聽我說!不是你想得那樣!”
“沒事的,三弟,我都懂?!?p> 傅廷安:“???”
懂什么?
他都不懂!
蔣沐沐拍了拍他的背,語重心長道:“我知道,這些年你大哥不在,祖母年事已高對你疏于管教,才讓你淪為一個紈绔公子,這也不是你的錯?!?p> “小時候你大哥就常照顧你,你可能不知道,有好多事都是他背地里替你去出氣的。”
“雖然現(xiàn)在他不在了,但我這個大嫂也會和他一樣,時常照看著你。”
“你就還是玩玩樂樂就好,開開心心當(dāng)你的世子爺,府里的事你不用操心?!?p> “不過今日還有正事要辦,咱們可不能多做停留,下次再來見你的老相好。”
蔣沐沐說得義正言辭,傅廷安兩眼一黑,被這話噎挺得就剩下了半口氣。
他恨不得趕緊告訴自家嫂嫂,即便大哥不在,他也不缺吃、不缺穿,過得很好。
只是逐漸厭倦了散漫的日子,身邊又沒個三五好友,不得不踏入了煙花之地——
這里只談金錢,不談?wù)嫘?,價高者,便可得到無上的“情義”。
饒是有一天失去,也不會惋惜。
傅廷安想著這些漂亮話,終歸是感覺太過肉麻而難以啟齒。
被蔣沐沐帶離流光閣,如同行尸走肉般跟在她的身后。
倏然感覺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悶聲不語。
吵吵鬧鬧的人成了悶葫蘆,蔣沐沐背影一滯,偏過頭去,瞅見他悵然若失的模樣。
一時竟有些摸不著頭腦。
走著走著,突然說:“你若內(nèi)心有什么煩悶之事,或可說與我聽?!?p> 傅廷安微微愣住,曾經(jīng)有個小丫頭也對他說過相差無幾的話……
“我總覺得,嫂嫂很像我的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