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來日方長
村尾。
孟員外幾人來到沈云婉家，院子收拾得很干凈，但家徒四壁。連像樣的桌子都沒有。
幾人只能坐在板凳上，員外夫人捧著那個牌匾無處可掛，只能暫放在門口。
“寒舍簡陋，承蒙各位不棄?！绷殖煞鍖妆植瓒私o他們。
春花和秋花帶著兩個弟弟和孟公子在院子玩耍。
來得路上，里正已經(jīng)知曉今日沈云婉救人的事。
平安村有個郎中，對村子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農(nóng)戶最怕的就是身體有個什么毛病，拖累一大家子。
看著這簡陋的屋子，里正在心里盤算著等農(nóng)閑的時候，召集村里的壯丁，給林大家的房子修葺一番。
“恩人，不知有沒有打算去鎮(zhèn)上坐診？”孟員外已經(jīng)向人打聽，沈云婉對草藥了如指掌，還打算向藥鋪出售自己采得草藥。
像她醫(yī)術(shù)那么高明的人，花那么多時間去采藥，豈不白白浪費了。
里正一聽，警鈴大作。
這可不行，村里剛有個郎中，就要被挖去鎮(zhèn)上了。
“云婉，我看你家的稻子也差不多熟了，收割的時候我讓村民們一起過來幫你收，這屋子也找人一起幫你修整?！崩镎荡链恋乜聪蛏蛟仆?。
沈云婉看里正那么積極，心里清楚他的心思。
“孟員外，目前我還沒有這個打算?！?p> 孟員外知沈云婉還得處理家里的事，也沒勉強，“如果日后來鎮(zhèn)上了，請務(wù)必通知孟某一聲?！?p> 孟夫人拉著沈云婉的手感謝，連聲說救了他們?nèi)摇?p> 兒子如今是孟員外的獨苗，可不就是金疙瘩嗎？
最后，眼看著天色不早了，他們還要趕回鎮(zhèn)上，便跟沈云婉一家告辭。
本想留下那個裝著銀票的木盒子，但沈云婉堅決不要，故而又帶了回去。
里正直接將牌匾掛在廳堂正中央。
“云婉，往后有什么難處就跟我說，我會召集村里盡可能的幫你?！崩镎荒樥\懇。
二人寒暄了幾句，里正便告辭了。
“我先回去了?！?p> “里正，我送你。”林成峰起身。
沈云婉趕忙將米飯和雞蛋蒸上，交代好孩子們，便提著分裝好三份雞蛋跟上。
剛到里正家，便看見林成峰站在院外跟里正聊天。
“里正，拿著，今日之事，謝謝你?！鄙蛟仆駥⑹畟€雞蛋遞給里正。
“林大家的，你這是干什么！”里正極力推辭，但聲音太大，引得里正夫人都從屋里出來了。
“使不得，使不得。”里正夫人也擺手拒絕。
“里正，嬸子，你們就別推辭了，趕緊收下，我還得去給孫大娘和王大娘家送呢?！?p> 沈云婉將雞蛋塞給里正夫人，拉著林成峰就走了。
今日之事的確多虧了里正和大娘。
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互相幫忙的確是風(fēng)俗，但得了人家的幫忙，卻沒有一點表示，也會寒了他們的心。
所以一回到家，沈云婉和林成峰就商量著，打算送些東西給熱心幫忙的鄉(xiāng)里。
夕陽斜掛在天邊，拉長了二人的影子。
沈云婉想甩開林成峰的手，卻發(fā)現(xiàn)手被握得更緊了。
林成峰瞇著眼看橙黃的夕陽，臉上盡是溫柔。
沈云婉見無法掙脫，也隨了他的意。
不一會，兩人拎著雞蛋來到孫大娘家。
“孫大娘家是村里最困難的。當(dāng)初她連生了三個女兒，大丫，十二歲；二丫，九歲；三丫，七歲，被婆家嫌棄，分家時只分得一點薄田，孩子爹去鎮(zhèn)上找活干，卻意外被人打死，也沒留下一點家產(chǎn)。
沒有良田，沒有銀兩，孫大娘一人拉扯著三個女兒，生活過得很是艱難。”
林成峰見身旁的女子看著搖搖欲墜的茅屋，驚的瞪大了眼，解釋道。
沈云婉原以為她在林家的生活已經(jīng)算是艱難了，想不到村里還有更艱難的人家。
聽到這話，沈云婉抿了抿唇，她沒有悲天憫人的能力，但她也知道在這個時代，一個女人沒有旁人幫忙，沒有良田沒有銀子，要養(yǎng)活三個孩子，談何容易。
“不過，幾個孩子都是好孩子，再過幾年，等她們長大了，孫大娘家的生活能好過許多。”
話音剛落，就聽見孫大娘的聲音，“成峰，云婉，你們來了，趕緊進屋?！?p> 招呼著兩人進屋，并轉(zhuǎn)身跟大丫交代，“去做兩個雞蛋?！?p> 她們家正打算吃晚飯，見林成峰夫婦來了，便讓大丫去弄點東西招待她們。
“嬸子，不用忙了，我們送點東西就回去，家里還有娃等著我們呢?！鄙蛟仆駥㈦u蛋遞給孫大娘，“這些你收下，給孩子們補一補?！?p> 孫大娘怎么能要他們的東西，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何況就是說了幾句話。但沈云婉態(tài)度堅定。
孫大娘沒辦法，最終收下了，但也把她們邀進屋，讓二丫給沖了花茶。
進屋后，桌上擺好了晚飯，幾碗稀得能照出人影的野菜粥。
女孩規(guī)矩地站在旁邊。
二丫端了兩碗茶水，剛娘交代她泡的，每碗整整放了一塊紅糖，她們家總共就三塊紅糖，如今只剩一塊了。
整個茅屋都暗的很，她們家之所以那么早吃飯，就是趁著天沒黑，將晚飯吃了，然后好上床睡覺。
沈云婉捧著茶水，看向一旁曬干的草，“這是你們采的？”
說著，走過去聞了聞，竟是半夏。
“是我跟二丫采的。聽說鎮(zhèn)上有人在收，我們就采了些曬干，只是還沒拿去鎮(zhèn)上?！贝笱疽荒橃t腆，她家那一畝薄田，交了田賦根本剩不下多少糧食。
一年幾乎都是挖野菜充饑，之前聽鎮(zhèn)上回來的人說，鎮(zhèn)上有人收這種草，她也不知真假，就跟妹妹挖了一些，等有機會去鎮(zhèn)上的時候拿去賣，說不定能補貼家用。
“都是小孩子隨便挖的，也不知是什么?！睂O大娘可不相信這些雜草能賣錢。
“嬸子，這些是草藥，我給你們收了?！?p> “這真是草藥？”聽到這話，大丫激動的看向她。
“嗯，這些我全收，我粗算了下應(yīng)該有個三斤，這是30文?！闭f著，從袖口掏出銅板給她。
今日在藥鋪，半夏的售價一斤是40文，她十文收一斤，屆時賣給藥鋪十五文一斤，除去牛車的費用，也能小賺一筆。
更重要的是，能幫幫這幾個孤兒寡母。
大丫不敢去接銀子，三十文啊，她家總共都沒這么多錢。
“云婉，你……你可別跟我們開玩笑?！睂O大娘也有些結(jié)巴了，就這些草能換三十文，三十文都夠買十斤粟米了。
“我去鎮(zhèn)上本就是跟藥鋪談草藥的事。你也知道我們剛分家，家里連個像樣的家具都沒有，哪有銀子騙你。山上有很多可以入藥的藥材，往后讓大丫多采點，我都收?！?p> 隨后沈云婉跟大丫仔細交代了一番，還給她描繪了其他藥材的模樣，往后在山上看見，可以一并采回來。
交代完這些，兩人告別了孫大娘。
“娘，林大哥和嫂子沒有喝茶水。”大丫咽了咽口水道。
“把它放在水壺里，都嘗下甜味?！?p> “大丫，你們云婉嫂子跟你們交代的事，務(wù)必好好干，千萬別給人家添麻煩。
那些草藥，她讓誰挖不是挖，如今收咱家的，咱們可得記得人家的好?！?p> “娘，你放心，我們會檢查的，不會讓一根雜草混進去！”大丫默默下定決心。
沈云婉和林成峰又去了徐大娘家送雞蛋。
回去的路上沈云婉一言不發(fā)。
他們在村里走了一圈，沈云婉發(fā)現(xiàn)，林家的生活竟然還算是好的。
雖然常年不見葷腥，但至少還有粗糧填飽肚子，偶爾桌上還能有一兩樣小菜，雖然難以下咽。
沈云婉想起那些總幻想穿越古代的人，心里嗤笑。
她有些心虛地看向一旁的男子，能當(dāng)私塾先生的人，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云婉，晚飯我們吃什么？”林成峰仿佛看不見她的心虛。
說起晚飯，她肚子也有些餓了。
“出門前我蒸了米飯和雞蛋，回去炒個肉菜?！?p> 林成峰從私塾回來時帶了一根五花肉，是私塾發(fā)的。
回到院子，沈云婉去菜園摘了一把小白菜。
林成峰在燒火。
鍋熱后，豬肉下鍋，瞬間滿屋子的香氣，而后將切成片的五花肉扔進鍋，噼里啪啦的煎一會，直至兩面微黃，撒進洗好的菜。
最后灑上鹽，一碟噴香的白菜炒肉就出鍋了。
沈云婉把飯菜端上桌，招呼幾個小的趕緊來吃飯。
四小只雖然都吃了一個肉包，但娘親做得菜太香了，他們又餓了。
一盞昏黃的油燈，在黑透的屋里，顯得異常溫馨。
“娘親，好好吃，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菜?！?p> 吃得滿嘴流油的林向北，依舊不忘拍馬屁。林向西白了一眼，弟弟說這種話真是張口就來。
再看看娘親笑得瞇成一條線的眼，他小臉皺成一團。
娘親是不是更喜歡嘴甜的弟弟，他有些坐立難安了。
“西兒也多吃些肉。”沈云婉夾了一塊煎得金黃的五花肉給林向西，一臉親切地看著他。
這個兒子雖然很小，但是年少老成，總把自己端得十分懂事，不爭不搶，眼里有活。
干完后總是一臉希冀地看著她，等著她發(fā)現(xiàn)，讓她表揚。
這種總將心事藏在心里的孩子，更需要大人去關(guān)注。
林向西見娘親給他夾了一塊肉，而后也給姐姐弟弟夾了菜，但是娘親是第一個給他夾的。
娘親定也是喜愛他的，他又恢復(fù)了原來的樣子，只是眼角向上揚的。
吃完晚飯后，四小只將碗筷收拾好，今日輪到林秋花洗碗。
三個孩子，每日都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wù)活。
洗漱后，四小只躺好，留了中間的空位給沈云婉。
“娘親，今晚給我們講什么故事？”林向北兩眼亮晶晶地看著娘親，他最喜歡晚上貼著娘親，聽娘親講故事。
“娘親，我發(fā)現(xiàn)但凡是天上神仙養(yǎng)得妖怪，最后總能回到身邊，沒有神仙認(rèn)領(lǐng)的妖怪，就會被猴子打死，這是為什么？”林向西微微皺著眉，認(rèn)真地問。
……
沈云婉一一耐心地回應(yīng)著他們。
“因為神仙是他們的靠山，無論做出什么混賬事，都有神仙救他們?！?p> “那我以后也要努力做娘親的靠山?！?p> ……
林成峰看著女人三個孩子夾在中間，完全沒有給他留位置。他嘆了口氣，自覺地爬上床的角落，躺下。
看來，得抓緊擴建了，至少得建多一個臥房。
…
“叮”的一聲，“五系統(tǒng)幣到賬?！?p> 沈云婉眼前又出現(xiàn)那個頁面，這五個系統(tǒng)幣應(yīng)該是救孟公子所得。
“系統(tǒng)，這頁面的商品會斷貨嗎？”
“會?！?p> “那如果我現(xiàn)在購買，能不能放在你那里，往后我要用再自??？”
“你可以租賃一個空間，依著空間的大小，所需系統(tǒng)幣也不同。”
沈云婉琢磨著，萬一藥品斷貨，應(yīng)急的時候沒貨就麻煩了。
花一積分租了個大概十平米的空間，把所以系統(tǒng)幣全部用來購買感冒藥已經(jīng)退燒藥。
“系統(tǒng)，我還能回去嗎？”
“宿主，你想回去嗎？”
而后陷入寂靜。
睡在一側(cè)的林成峰在黑暗中睜開眼，坐了起來。
看著閉著眼的沈云婉，陷入沉思，“系統(tǒng)是誰？她要回哪去？”
隔日，林成峰頂著兩個熊貓眼。
“昨晚沒睡好？”沈云婉試探地問了問，昨晚她跟系統(tǒng)的對話，是說夢話了還是在夢里？她也記不清了。
“昨晚有蚊子，沒這么休息好。”
“我晚些將臥房熏些艾草。”
早飯依舊是稀飯。
吃過飯后，四小只留在家里寫字讀書。
林成峰每日都會教習(xí)，然后布置課業(yè)。
待來年，孩子們都要去私塾念書。
“娘親，你跟爹爹上山要當(dāng)心哦，西兒在家會好好寫字的?！绷窒虮毖銎鹦∧?，一臉真誠。
“娘去山上采些草藥，你們好好在家，有事找隔壁你們茂嬸子。”
叮囑好孩子，沈云婉上了山。
“沙沙紗”風(fēng)吹動著樹葉。
“我們再往里走。”沈云婉之前來山上踩好點了，這里有野生人參。
只見一棵巨大樹干下藏著一根碩大的人參。
沈云婉激動地跑過去，“在那！”她小心翼翼地將人參拔出來，而后輕放在背簍，上面用草遮蓋住。
林成峰在一旁協(xié)助，他沒采過人參，怕上手弄壞了。
“別動，臉上有泥。”林成峰骨節(jié)分明、瘦削修長的手指輕拭著女子的臉頰。
沈云婉甚至能看見他的睫毛，一顫一顫的抖動著。
偌大的樹林，此刻沈云婉竟敢覺有些喘不動氣。
“好了嗎？”她不禁問道。
“好了?！彼粏〉纳ひ繇懫?。
沈云婉本能退后了半步，緊了緊肩上的背簍。
他的手腹有粗粗的繭子，并不像一個常年看書的讀書人。
“我們回去吧，孩子們估計在家等急了?！鄙蛟仆褶D(zhuǎn)身離開，有些落荒而逃。
林成峰盯著自己的手，輕輕摩挲著。
他看向走在前面的沈云婉，低聲笑了。
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