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立規(guī)矩

　　“白芷，將這個送到崔尚書府。”謝知春將寫好的手翰交給白芷，要再囑咐兩句，外面?zhèn)鬟M一陣兵荒馬亂的響。

　　“喲，牛嬤嬤！今兒什么風(fēng)將您吹咱們寒梅院了？”趙嬤嬤聽見動靜出來，瞧見來人一臉的不耐煩頓時變成巴結(jié)討好，她小碎步挪過去，瞧見牛嬤嬤繃著的臉笑意微收，邊指使著小丫鬟給她遞椅子送茶邊小心翼翼湊過去問：“這是怎么了？”

　　牛嬤嬤是繼夫人王氏的心腹嬤嬤，最愛在年幼喪母又膽小怯懦的謝知春面前耍威風(fēng)。無事都要過來顯擺三分，今兒得了令過來架子更是撐得足足的。

　　她收住步，大剌剌坐下，抬手擋住小丫鬟遞過的茶，說出話比冬日掛在梁上的冰還冷硬：“免了?！?p>　　牛嬤嬤道：“奴婢人微言輕，身份低賤，可不敢喝大小姐的茶?！?p>　　她頓了頓，抬眼睨向撐著白芷手邁出門檻的少女，冷笑：“老婆子我皮糙肉厚，臉上挨了打沒什么，萬一打壞了大小姐的手，那可真真是罪過了。”

　　話到此處，謝知春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這是她打了天音叫謝玉姝不爽，跑去王氏那里告狀了唄。

　　她垂下長睫擋住眼底的厭，立于屋檐兒下止步，居高臨下瞧著牛嬤嬤，輕輕開口：“嬤嬤好大的架子?！?p>　　牛嬤嬤擺架子也不是頭一回，壓根不將謝知春的輕言細(xì)語放在耳中，只以為她是怕了。

　　對付這種未出閣，性子又軟的小丫頭，牛嬤嬤可謂手拿把掐。

　　日頭大的很，她懶得去瞧謝知春到底是何表情，轉(zhuǎn)身吩咐道：“夫人要見你，大小姐跟奴婢走一趟吧?！?p>　　牛嬤嬤走出五六步，卻沒聽見身后有動靜，遲疑一瞬轉(zhuǎn)身，瞧見謝知春果真一步未根不由大怒：“好你個謝知春，如今可真是心野了！虧得夫人見你可憐為你覓得王府良婿，連親生的二小姐嫁的都要比你矮上一頭。

　　你竟一點兒不知恩、不圖報，還未嫁出去，就連夫人的話也不聽了嗎？”

　　白芷最心疼謝知春，見那婆子一通歪理要將火坑比作金山銀山，還要將忘恩負(fù)義的屎盆子扣自家小姐頭上，急的直跺腳：“你這婆子，休要胡言?！?p>　　“究竟是我胡言還是大小姐不懂規(guī)矩，這么多雙眼睛看著，想必大家心里都明鏡兒似的。”牛嬤嬤說著，銳利視線掃過周圍一圈丫鬟婆子，目之所及者皆畏懼的低下頭。

　　她們這些人，除了仙逝的大娘子留下的趙嬤嬤和與大小姐一同長大的白芷身契在大小姐手中，其他人的生死可都跟著契一同握在王氏手中，饒是她們中有看不慣牛嬤嬤一個下人敢作踐小姐的，但她們又能有什么辦法呢？

　　有膽子小的，腿一軟跪倒在地，連聲附和：“是、是大小姐不懂規(guī)矩。”

　　牛嬤嬤得意看向謝知春，意思這整個寒梅院都長著一張姓王的嘴，她除了聽之任之還能有什么辦法。

　　謝知春勾了勾唇，絲毫不將牛嬤嬤的挑釁放在眼中，轉(zhuǎn)而出聲：“這么說，嬤嬤很懂規(guī)矩咯？”

　　“哼?！迸邒呃浜咭宦暎骂€驕傲地朝上抬了抬：“不敢稱懂，也就……比之大小姐略微重規(guī)矩一些吧?！?p>　　一個奴才敢自稱比主子還懂規(guī)矩，這不是羞辱是什么？

　　白芷氣的臉都白了，垂在身側(cè)的拳頭握的緊緊的，怒視牛嬤嬤，想著拼著被夫人打死也要過去踹死這刁鉆的老奴。

　　“白芷，你快幫我想想。”謝知春拉住旁邊氣的直往外噴氣的小丫頭，做出副苦惱的相：“一個奴才見了小姐不行禮不問安，耍了通威風(fēng)便要走，只因她是現(xiàn)任主母的心腹?！?p>　　在牛嬤嬤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中，謝知春笑盈盈走下臺階，抬眸朝盯著她眼睛一字一頓道：“不知榮安伯府，幾時改了這樣的規(guī)矩呢？”

　　牛嬤嬤面沉如水，似乎有看不見的電閃雷鳴在兩人對望的空氣中劈啪作響，丫鬟婆子齊刷刷跪了一地，屋內(nèi)靜的落針可聞。

　　若是尋常，牛嬤嬤定是沒理也要攪三分，不肯乖乖如了謝知春的意。

　　可她今兒來前王氏特地囑咐了要盡快將謝知春帶走。

　　剛一番唇舌交鋒已然落了時辰，牛嬤嬤萬萬不敢再節(jié)外生枝了。

　　可不節(jié)外生枝，不代表她必須老老實實給謝知春臉。

　　牛嬤嬤眼珠子一轉(zhuǎn)，懶洋洋給謝知春屈了屈膝，不等謝知春讓起自己就站直了身。若不是那句蚊子哼哼似的“請小姐跟奴婢走一趟”旁人看了只以為她腿站麻了偷了會兒懶呢。

　　但這樣的規(guī)矩，從前那個謝知春也是配不上的。

　　謝知春勾了勾唇，看來她前世確實廢物，才叫這樣上不得臺面的狗奴才也敢欺負(fù)到她頭上。

　　“行了。”牛嬤嬤不耐煩催促道：“走吧。”

　　謝知春越過她過去，清晰聽見牛嬤嬤壓著聲的嘀咕：“什么東西？真當(dāng)自己是個玩意兒了？”

　　謝知春走這兩步當(dāng)然不是為了去見王氏，她越過牛嬤嬤，抽出帕子在那張凳子上拂了兩下自己坐了上去。

　　“白芷?！敝x知春捏著手帕的手端正垂在膝上，垂著的眉不帶絲毫攻擊性，說出的話卻扎的牛嬤嬤耳朵疼、心口堵。她道：“牛嬤嬤糊涂，你來教教她，這榮安伯府奴才給主子行禮的規(guī)矩到底是什么樣的?！?p>　　“是?！卑总茟?yīng)聲從謝知春身后繞出來，覷了牛嬤嬤一眼故意道：“嬤嬤可看仔細(xì)了，免得又犯了糊涂?！?p>　　她轉(zhuǎn)向謝知春，下顎內(nèi)收，眉眼低垂，抽帕屈膝，單膝著地恭恭敬敬道：“奴婢給大小姐請安?！?p>　　“起來吧?！敝x知春道。

　　得了話，白芷這才慢慢起身，抬首回到謝知春身側(cè)。

　　“白芷的規(guī)矩學(xué)的不錯，倒是堂堂榮安伯夫人大嬤嬤規(guī)矩竟還沒一個小丫鬟學(xué)的得體，說出豈非叫人貽笑大方？”崔令玉快步走進來，按住謝知春肩膀不叫她起來，冷眼掃向白了臉的牛嬤嬤：“小姨雖然不在了，但我崔家的人還沒死絕呢！王氏她可真是好大的威風(fēng)！”

　　崔令玉短短幾句，卻聽得牛嬤嬤面白如紙，兩股戰(zhàn)戰(zhàn)——滿京城里誰不知道崔家又熊又護短，明明是筆桿子出身的文官，行事作風(fēng)卻比武官還要虎。

　　可不是說，這兩人鬧翻了嗎！

　　不然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這么明目張膽，連守門的都不安排，就欺負(fù)謝知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