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解鈴還須系鈴人

　　紀素昕沒說話，她盯著謝知春，想從她臉上找到戲耍痕跡——紀素昕疑心若她應下，謝知春會轟然大笑將她推倒在地。先嘲諷她“洗洗睡吧，夢里什么都有”，又糾集一幫人看她如何丑態(tài)百出。

　　謝知春自覺給出的條件很厚道，本以為紀素昕不立刻同意最起碼也要有兩分心動，然觀其表情，她發(fā)現(xiàn)也許自己還是想簡單了。

　　“你不愿意？”謝知春眉眼垂下，遺憾輕嘆：“好吧，我再想別的辦法?！?p>　　她伸手過去要將紙鈔揣回袖袋，紀素昕終于回過神，忙道：“等一下?！?p>　　觸及謝知春投過來的訝然，紀素昕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分激動了，她垂眸穩(wěn)了穩(wěn)情緒，淺笑道：“你剛才說的是真的？”

　　所以是因為太震驚忘了反應嗎？

　　謝知春略放下心，笑道：“自然?！?p>　　“這樣做對你有什么好處嗎？”紀素昕警惕問道：“難道你也喜歡世子？”

　　紀素昕這么問，也是這么以為的。

　　雖然她不太能接受妻妾制度，但在她面前的是個從小接受男子應當三妻四妾為正統(tǒng)教育的古代女性。她不能接受，不代表對方不大度，甚至甘愿為愛犧牲。

　　“呵。”謝知春嘲弄扯了扯嘴角，對上紀素昕警惕、敵視的目光，她道：“姑娘身在此間，想必對愛有更深層的理解。愛與不愛其實沒那么重要，不是嗎？”

　　“你什么意思？”

　　雖然謝知春并沒有說什么很難聽的話，神色也很平靜，但紀素昕還是覺得自己被冒犯了。

　　謝知春沒回答，水蔥似白嫩的手指順瓷杯外沿旋轉一圈，方抬眸看向紀素昕：“以姑娘的本事，打聽到榮安伯內(nèi)部的消息并不難吧？”

　　紀素昕驕矜地抬了抬下巴：“知道一些?！?p>　　“榮安伯于我來說，如這春情閣至于姑娘，同為煉獄火坑?！敝x知春道：“姑娘有機會離開，會輕易放棄嗎？”

　　沒等紀素昕回答，謝知春接著道：“我知道姑娘在想什么，亦知世子答應過姑娘什么。

　　一生一世一雙人，只羨鴛鴦不羨仙，真是美好的愛情啊。

　　但姑娘真以為，這是可以實現(xiàn)的嗎？”

　　紀素昕嘴唇動了動，很想反問謝知春為什么不能，可對上那雙清冷的黑眸，卻什么反駁都說不出。

　　謝知春仔細想過，想阻止沈青竹找上皇帝求退婚、到榮安伯門口挑釁，不論是去找穆王、王妃還是去找沈青竹本人都不如來找紀素昕。

　　解鈴還須系鈴人，沈青竹既然是為了紀素昕退婚，那么由紀素昕來開這個口撫平他情緒上的問題，自然要比王爺王妃包括她這些沈青竹眼中的“惡人”來的有效。

　　因此，謝知春不怕費事，主動與紀素昕分析起利弊來。

　　“姑娘應當清楚，以你的出身別說做世子妃，嫁進王府已經(jīng)很難了?！敝x知春道：“只要王爺和王妃在，即便這個世子妃不是我謝知春，也會是李知春、王知春。

　　世子愛你，可以為你反抗第一次、第二次，但你真的能保證他的愛足以支撐他反抗第三次，第四次嗎？”

　　紀素昕想說可以，因為這是書上白紙黑字寫下的內(nèi)容——沈青竹對紀素昕一見鐘情，甚至甘愿為她死。

　　但她轉而又想起突然發(fā)生的換親。

　　如果書上的內(nèi)容是一成不變的，那么為什么與沈青竹成親的人從謝玉姝變成謝知春了？

　　謝知春看到紀素昕眼中的遲疑，不動聲色拋出自己的籌碼。

　　“誠然，世子是王爺、王妃的嫡長子，骨肉血親，若他足夠堅持，王爺王妃大概會為了他退步，同意你進門?！敝x知春眉梢?guī)?，聲音篤定“可你又如何保證，世子不會為了自己的父王母妃退步？你能嫁入世子府不假，但位置必定不會太高。

　　我想，最有可能是王妃勉強同意你入府，但必須從姨娘做起，生了兒子之后才能做側妃……而這，已經(jīng)是最樂觀的情況。

　　慘一點的，在你入府之后找機會做掉你；或者在你入府之前，想辦法對你做些什么，姑娘身處花樓，應當明白女子的貞潔有多么脆弱，稍微一點點污名便能叫人萬劫不復?！?p>　　紀素昕臉瞬間白了，她一刻也坐不下，起身退開警惕瞪著謝知春：“你威脅我？”

　　“哈哈哈哈，姑娘多慮了，我只是善意的提醒姑娘罷了。”謝知春將小酒杯斟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又道：“對我來說，沒有姑娘還會其他人，比起其他人，或許我更愿意那個人是姑娘呢？”

　　紀素昕沉默片刻，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她沒說，書中她確實不是已世子妃的身份入府，甚至連側妃、姨娘都不是，書里寫的她只是個通房。

　　且入府之后，謝玉姝針對她，穆王妃不喜歡她，穆王爺厭惡她，她只有沈青竹可以依靠，但是因為她的關系，沈青竹在王爺、王妃那里留了不好的印象。

　　沈青竹是嫡長子不錯，卻并非王府唯一的兒子，更并非唯一的嫡子。

　　為了挽回王爺、王妃的印象，沈青竹那段時間非常非常忙碌，沒了他時時刻刻的關注與庇護，書中她受了謝玉姝不少氣與暗害。

　　或許，她是應該和謝知春合作。

　　不過就算決定了，紀素昕也不打算立刻松手，嫁入這件事其實和找工作沒什么區(qū)別，即使遇見了比較心動的offer，也要提提條件，試探試探公司的底線不是？

　　即使是牛馬，也要有對高級草料、優(yōu)越住宿環(huán)境以及高薪的追求吧！

　　紀素昕收斂心神，朝謝知春試探道：“和你合作，我能有什么好處？”

　　“咳，”紀素昕輕咳掩飾眸中尷尬，她道：“雖然贖身是幫了忙，但是沒有你再等幾天我也能為自己贖身。”

　　言下之意，以贖身為交易前提對她來說不太劃算。

　　謝知春不是個蠢的，她自然聽懂了，嘴角泄出一絲笑，抬起的眼落點向下掩住其中一閃而逝的情緒。

　　知道為自己爭取利益，不錯。

　　謝知春并不介意紀素昕這點兒小私心，相反她還挺高興的。

　　跟聰明人合作，總好過拉攏一個豬隊友吧？

　　且關于這件事謝知春已經(jīng)考慮了，她大方道：“側妃，可以嗎？”

　　紀素昕驚呆了。

　　她感覺憑空掉下一大塊兒餡餅結結實實砸在了她的腦袋上，將她砸的暈暈乎乎，迫不及待同意了。

　　“合作愉快?！敝x知春朝紀素昕伸出手。

　　紀素昕猶豫片刻，回握上去：“合作愉快。”

　　驚喜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她甚至有種心虛的不真實感。

　　事情已經(jīng)談妥，謝知春沒了留下理由，她站起身帶著白芷離開，走出門的那一刻與一位行色匆匆的玄衣公子擦身而過，差點兒撞在一起。

　　謝知春及時避開，目光落在他腳上描有暗紋的皂靴，眸色漸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