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四年,金兵終于開始向北撤軍,那如陰霾般籠罩在大宋上空的威脅似乎有了消散的跡象。趙構(gòu)呢,帶著他那支狼狽的小朝廷,灰溜溜地從海上北上,一路惶惶然地回到了臨安(杭州)。
自靖康之恥以來,國破家亡的慘象如同一場噩夢,接連不斷地在這片土地上上演。百姓流離失所,山河破碎不堪,那是一段無比黑暗的歲月。而李清照,就像在狂風(fēng)巨浪中苦苦掙扎的孤鳥,在這亂世的漩渦里被無情地拋來擲去。如今,隨著局勢的暫時緩和,她終于能停下漂泊的腳步,在杭州尋得一處安身之所,仿佛在無盡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絲曙光。
然而,命運對她似乎格外殘酷。就像平靜的海面下往往暗藏著洶涌的暗流,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命運早已為她準(zhǔn)備了一場更大的災(zāi)難。這一劫,就像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橫亙在她的人生之路上,即將以排山倒海之勢向她壓來,把她徹底擊垮,讓她陷入更深的苦難深淵。
一日,李清照正在暫居的簡陋屋舍中,小心地整理著那些珍貴的金石字畫。陽光透過破舊的窗紙,灑在她手中的物件上,泛起一層淡淡的光暈。這時,趙汝舟踏入了這方小院。他身著一襲淡藍(lán)色的長袍,長袍的袖口和領(lǐng)口處繡著細(xì)膩的云紋,顏色雖有些許暗淡,但仍能看出做工的精致。他的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每一根發(fā)絲都服帖地束在發(fā)冠之中,發(fā)冠上鑲嵌著一顆溫潤的玉石,在陽光下折射出柔和的光。他的臉上帶著刻意的笑容,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眼神中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與算計。
趙汝舟站在門口,微微躬身,行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禮儀,聲音溫和地說道:“久聞易安居士大名,今日得見,實乃趙某之幸。居士之才情,如繁星璀璨于夜空,令趙某傾慕已久?!崩钋逭仗痤^,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與警惕,她輕輕放下手中的物件,客氣地回道:“閣下客氣了,不知閣下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趙汝舟慢慢走進屋內(nèi),目光在那些金石文物上短暫停留,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但瞬間又被溫和所掩蓋。他再次看向李清照,說道:“易安居士獨自在此,生活定多有不便,趙某不才,愿為居士排憂解難?!闭f著,他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帕,手帕是用最上等的絲綢制成,質(zhì)地輕盈如羽,上面繡著精致的花紋,那是一幅鴛鴦戲水圖,鴛鴦的羽毛色彩斑斕,絲線在光線下閃爍,遞向李清照,“這是趙某的一點心意,還望居士收下。這手帕上的圖案,恰似我對居士的敬仰之情,愿與居士如鴛鴦般美好。”
李清照微微皺眉,并未伸手去接那方手帕,而是淡淡地說道:“多謝閣下好意,但我李清照雖一介女流,卻也能照顧好自己,不敢勞煩閣下?!壁w汝舟并未因李清照的拒絕而氣餒,反而繼續(xù)說道:“居士莫要客氣,趙某對居士的才情與品德欽佩已久,只想與居士交個朋友?!彼贿呎f著,一邊環(huán)顧四周,看到墻上掛著的李清照的詩詞,便走上前去,細(xì)細(xì)端詳,口中贊嘆道:“居士之詩詞,每一句都似有魔力,能將人帶入那如夢如幻之境?!啦讳N魂,簾卷西風(fēng),人比黃花瘦’,這般妙句,趙某反復(fù)吟誦,仍覺回味無窮?!?p> 此后的日子里,趙汝舟時常出現(xiàn)在李清照的周圍。有時,他會帶來一些食物和生活用品,那些食物都盛放在精美的食盒之中,食盒上雕刻著精美的花鳥圖案,打開食盒,里面是熱氣騰騰的佳肴,有肥嫩的蒸羊羔、鮮美的鱸魚膾,還有精致的點心,說是擔(dān)心李清照生活困苦;有時,他會在李清照外出時突然出現(xiàn),陪她走過一段崎嶇的小路,言語間盡是關(guān)切之詞。他會在下雨時,以最快的速度撐起一把油紙傘,為李清照遮擋風(fēng)雨,自己卻淋濕了半邊身子。他的笑容看似真誠,話語也說得極為動聽,仿佛真的是一個對李清照關(guān)懷備至的人。趙汝舟的出現(xiàn),起初像是她生命中的一抹微光,在她最脆弱的時候給予了她一些溫暖和安慰。她的弟弟也覺得趙汝舟看起來還不錯,勸她再嫁。在那樣的處境下,李清照內(nèi)心渴望能在這亂世中尋得一絲依靠,最終點頭同意了這門婚事。
然而,婚后的生活卻與她的期望背道而馳。趙汝舟漸漸暴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他根本不是真心愛慕李清照,而是覬覦她與趙明誠收藏的那些珍貴金石文物。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李清照手中的藏品所剩無幾時,便惱羞成怒,對李清照的態(tài)度也急轉(zhuǎn)直下。他開始頻繁地與李清照爭吵,言語間盡是奚落和嘲諷,后來甚至對她拳腳相加。
一日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壓在這座小院之上。屋內(nèi),燭火在風(fēng)中搖曳不定,光影在墻壁上張牙舞爪,仿佛也被這壓抑的氣氛嚇得瑟瑟發(fā)抖。四周的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每一絲流動都帶著令人窒息的沉重,仿佛無數(shù)雙無形的手,緊緊地掐住人的咽喉。
趙汝舟坐在桌前,周圍一片狼藉。酒壺傾倒,酒水如蜿蜒的溪流般在桌面上肆意流淌,有些甚至滴落到地上,形成一灘灘深色的污漬,宛如這混亂生活的寫照。他手中緊握著酒杯,一杯接著一杯地往嘴里灌酒,酒水從嘴角溢出,沿著下巴流淌,浸濕了他的前襟。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怨恨,那目光像是兩把銳利的劍,在昏暗的燭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寒光,直直地盯著前方,仿佛要將眼前的一切都刺穿。
李清照則靜靜地站在窗邊,窗外是一片死寂的黑暗,偶爾傳來一兩聲夜梟的叫聲,那凄厲的聲音劃破夜空,如同鬼魅的哭嚎,讓人心驚。她的身影在昏黃的燭光映照下顯得格外單薄,宛如一朵在寒風(fēng)中獨自凋零的花。她望著窗外的夜色,眼中滿是悲涼,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哀傷,如同這無盡的黑夜一般,將她緊緊包裹。
“李清照,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壁w汝舟突然開口,打破了這死一般的寂靜。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像是破舊的風(fēng)箱在艱難地拉動,每一個字都帶著濃濃的醉意和深深的不滿,在這狹小的空間里回蕩,如同惡魔的低語?!澳慵藿o我,不就是為了找個依靠嗎?如今我想要那些金石文物,你卻百般阻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他猛地將酒杯砸在桌上,酒杯與桌面碰撞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酒水四濺,濺到了旁邊的墻壁上,像是一幅扭曲的畫卷。那盞原本就搖曳的燭火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得猛地一跳,光影在屋內(nèi)瘋狂地舞動,投下一片片形狀怪異的陰影。
李清照緩緩轉(zhuǎn)過身,她的動作優(yōu)雅卻帶著一絲決絕。她的目光如冰,冷冷地落在趙汝舟那因酒精而漲紅的臉上,看著他那因貪婪和憤怒而變得丑惡的嘴臉,心中的厭惡之情油然而生?!摆w汝舟,你錯了。我嫁給你,是我識人不清,被你那虛偽的表象所蒙蔽。那些金石文物是我與先夫的回憶,是我們愛情的見證,是我們生命的痕跡。我絕不會讓你這等卑鄙之人玷污它們?!彼穆曇綦m然平靜,但其中卻蘊含著無盡的憤怒與悲傷,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顆石子,投入這壓抑的空氣中,激起一圈圈無形的漣漪。
趙汝舟冷笑一聲,那笑聲在這寂靜的屋內(nèi)顯得格外刺耳,如同用尖銳的指甲刮過黑板一般。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身形不穩(wěn),像是狂風(fēng)中的殘燭,隨時都可能倒下。然而,他眼中的兇光卻讓他看起來更加危險。他一步一步地朝著李清照走去,每一步都帶著醉漢的踉蹌,腳下的木地板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仿佛在痛苦地呻吟。他的身影在燭光下被拉得長長的,投射在墻壁上,像是一個張牙舞爪的怪獸。
“回憶?哼,那些東西能當(dāng)飯吃嗎?我告訴你,我趙汝舟可不是好欺負(fù)的,你今日若不交出文物,我定讓你后悔!”他的話語如同一把把利刃,在空氣中揮舞,散發(fā)著濃濃的威脅之意。說著,他猛地伸出手,那只手像是惡魔的爪子一般,朝著李清照的衣領(lǐng)抓去。他的手指彎曲,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指甲在燭光下閃爍著寒光。
李清照驚恐地往后退,她的后背猛地撞到了窗框上,一陣劇痛傳來?!澳愀墒裁??你放開我!”她大聲呼喊著,聲音在這狹小的空間里回蕩,帶著驚恐和憤怒。然而,趙汝舟卻充耳不聞,繼續(xù)逼近她。他的眼神中只有對金石文物的瘋狂渴望,其他的一切都已被他拋諸腦后。
“你以為你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才女嗎?如今你不過是我的妻子,就得聽我的!”趙汝舟怒吼著,那聲音如同雷鳴般在屋內(nèi)炸開。他伸出雙手,如同鐵鉗一般緊緊地抓住李清照的肩膀,手指深深地嵌入她的肌膚,仿佛要將她的靈魂都從身體里揪出來。他用力地?fù)u晃著她的身體,李清照就像一片在暴風(fēng)雨中的樹葉,在他的掌控下無助地掙扎。她的頭發(fā)在劇烈的晃動中變得凌亂,幾縷發(fā)絲貼在她滿是淚痕的臉上。
李清照拼命掙扎著,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她用手去推趙汝舟,纖細(xì)的手指用力地抵在他的胸膛上,試圖掙脫他那如同惡魔般的束縛。然而,她那柔弱的力量在趙汝舟的面前是如此渺小,就像蚍蜉撼樹一般。趙汝舟見她反抗,心中的怒火更盛,那火焰在他的眼中燃燒得更加猛烈。他揚起手,手臂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狠狠地打在了李清照的臉上。那清脆的耳光聲在寂靜的屋內(nèi)響起,如同一聲驚雷,打破了最后的一絲寧靜。李清照只覺得臉上一陣劇痛,像是有一團火焰在臉頰上燃燒,腦袋嗡嗡作響,身體也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她的身體與地面碰撞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揚起一小片灰塵。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在這一刻靜止了,只有李清照那痛苦的喘息聲在屋內(nèi)低低地回響,仿佛是這黑夜中最后的一絲生機。
然而,命運這個狠心的家伙似乎還沒打算將李清照徹底逼入絕境的深淵。老天終是開了眼,李清照偶然得知趙汝舟那腌臜的秘密——他早年間竟是虛報年齡騙取官職。這消息就像一道犀利的閃電,劃破了她那黑暗如墨的世界,宛如黑暗中透出的一絲曙光。
要知道,在宋朝那嚴(yán)苛的律法之下,若是以此為由告官,趙汝舟這個卑鄙小人必定會被流放他鄉(xiāng)。而李清照也能夠依著義絕之法,從這如煉獄般的婚姻中逃脫。可這是在怎樣的一個時代??!在那封建王朝,尤其是程朱理學(xué)如陰霾般籠罩的宋朝,女性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荊棘叢中,稍不留神就會被刺得鮮血淋漓。妻告夫,這在世人眼中本就是大逆不道之事,哪怕所告句句屬實,女子也要承受坐兩年牢的殘酷懲罰。
“若為愛情故、自由皆可拋。”若是李清照知曉這首來自遙遠(yuǎn)西方的小詩,想必會在心底深處涌起一股強烈的共鳴吧。她本就是個為了自由和尊嚴(yán)可以不顧一切的女子,于是,她毅然決然地踏上了這條布滿荊棘的艱難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