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代王
一輛馬車從長街盡頭出現(xiàn),停到杭含真的身旁。風聲呼嘯,從車簾里彈出的的長鞭如蟲如龍,像是兇狠又迅疾的鋼棍,“噗”地一聲,沒入了其中一個殺手的胸口。
殺手瞪大了眼睛,咚地雙膝跪下,無力地垂下了頭,死不瞑目。
還沾著血的鞭子被利索地抽回,又朝著最后一個人抽去,接連死了兩個弟兄,殺手再不敢大意,更看出了來人的功力深厚,每次出擊都又兇又急。
殺手在腦中懊悔,沒能提前解決掉杭含真,現(xiàn)在等來了救援,還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他不得已提起匕首膠住直奔向他面門的一擊,被逼得連連倒退。
執(zhí)鞭的人不欲與他糾纏好幾個回合,立刻換了一種出擊方式,變得時快時慢,縱橫交錯。連續(xù)不斷的抽法,跟呼呼轉著半圈的風輪似的。
直到殺手再無力頑抗,鞭子以一種刁鉆的角度向下捆住了他的兩條腿,把他整個人倒吊著卷起,再狠狠地甩開!
一陣劇烈的響聲后,杭含真咳嗽著掃開眼前揚起的塵灰,她偏過頭看,殺手徹底癱軟地栽下,再沒有了聲響。
連面都沒露,光靠一手出神入化的鞭法,就解決了兩個殺手……坐在車里的這個人,不光有武藝,力氣還大得嚇人。
駕駛著馬車的車夫似乎對這一切早就習慣,彬彬有禮道:“請上車吧。”
他說完,還用余光掃了一眼地上鮮血淋漓的常源,“距離這里最近的醫(yī)館需等到辰時三刻才開門,而你的同伴若不好好包扎,連今夜也撐不過去。”
車內(nèi)有一股馥郁的香氣,像是沉香中注入了薔薇水還有什么其他東西調和而成。杭含真不是這方面的大家,不能完全辨認出來,可她知道,此人的身份,非富即貴。
杭含真咬了咬下唇瓣,沖上去把常源抱在懷里,血弄污了她胸口一大片的衣襟。
但她沒有在意,此刻,杭含真只想把傷重的他半拖半摟地運上馬車。但她方才經(jīng)歷了生死驚險,腿沒嚇軟就已經(jīng)算是心理承受能力強大。
一個成年男子,把全部的重量壓在她身上,杭含真實在承受不起。
何況,她還怕弄到常源的傷,難免有些束手束腳。
車中的人總算開口:“這姑娘瘦得快被一陣風刮走了,臉色還這么慘白,還光看著無動于衷?下去搭把手啊?!?p> 聽聲音,杭含真仿佛都能看到這個人放松又愜意地斜倚在鋪滿軟墊的車廂里,笑容像狐貍般狡黠。
年歲不大,應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年,她猜測。
車夫搭了把手,杭含真掀開車簾,差點沒被閃瞎了眼。
誰家坐個馬車,還要額外布施兩道鑲著金珠的簾子,還有那放在中間案幾上的琉璃盞與玲瓏棋……更別提擱置在旁邊的那個印章,是雞血石的吧?是吧?
她說這馬車怎么在外面看著就比平常的要大呢,合著里面更夸張,都快氣派成一進一出小居所了。
杭含真忍不住端詳起這些奇珍異寶的主人——身上披的狐皮披風同樣價錢不菲,燈光打在臉上,皮膚竟白得有些呈現(xiàn)病態(tài),能夠透出一股寂寞的死氣。
一張臉又小又尖,簇攏在暖和的毛絨里,顯得頭發(fā)和眉毛更黑壓壓的。整個胳膊像是弧線勾畫的,偏偏手指又很筆直修長。
她見過的美人不少,有王梵嬋那樣濃艷得無可挑剔的,也有柴阮君那樣溫柔敦厚的。但像此人一樣,秀美到模糊性別的,實在是第一次看到。
整輛車里,唯一不符合這個人,這個環(huán)境的東西,大概就是她腳邊那根飲飽了血的鞭子了。杭含真鎮(zhèn)定道:“請借醫(yī)箱一用,我需要給他包扎上藥。”
就算置身這么一個古怪的人面前,她也沒忘自己剛剛經(jīng)歷了什么。
杭含真不知道是誰要殺她,可是,她看見了、聽到了、也記住了。
看見殺手步步逼近時,兇神惡煞的表情;聽見常源痛到極致,也忍住不敢慘叫讓她擔心,只得打落牙齒和血吞,咽下的幾聲悶哼。
記住她第一次遭遇殺手,滿地慘烈血腥的場景,快要瀕臨絕望,從內(nèi)心深處發(fā)出的哀嚎。
還有她從齒關一字一字推出來,暗暗立下的誓——假如今時,她大難不死,那么來日,她一定會查出幕后主使,報仇雪恨,千倍奉還!
這人眨了眨眼,笑道:“你要扒他的衣服?確定看到那么恐怖的傷口不會嚇得哆嗦嗎,還是我來吧?!?p> 說完,利落地一甩長袖坐起身,就從杭含真手里把人接過去。也不知道點了哪幾個穴道,血竟立刻止住了。
杭含真松了口氣。但是這件事,她并不想假手他人。
是因為,她看不得再有人,不論是情深義重還是萍水相逢,因為她而受傷了。
“代王好心,但我該做的事,應盡的本分,不敢推諉。此外,也感謝女皇陛下施以援手,順便問一句,這輛馬車,要載我與我的朋友去哪里?”
這番話里承載的信息量頗大,千夕聞臉上輕松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不見,她面無表情的時候,像一具不會動的空殼。
車夫駕駛技術很好,并沒有尋常馬車那樣搖晃,正因為如此,杭含真才覺得,有一股無形但很犀利的壓力逼近。
杭含真不是被嚇大的,她入宮的時候,靖國的太上皇符危身上那股殺伐兇氣,都沒能把十幾歲的她逼退。現(xiàn)在又怎么會在代國陛下快要凝結的眼神下,就潰不成軍?
兩人的目光只交錯了一剎,杭含真就摸出紗布和藥物。
整個過程,千夕聞一直看著她雖不那么熟練,但有條有理的動作,沒有打斷。
等到一切都完成了,杭含真把松散得快遮住眼睛的頭發(fā)簡單地往后一攏,這位年輕的帝王才道:“你的問題太多了,假如朕說,只許問一個,要么就與朕交換,你會怎么選擇?”
杭含真忽地發(fā)出一聲輕笑。
千夕聞想,這人明明容貌只能算普通,但她的表情也太靈了,尤其是笑的時候,總有一種與人為善的親和感,讓人挪不開視線。
“我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