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太祖母在顯靈
“老身,是你的太祖母。”
秦景淵的太祖母,是位奇女子。
晏寧在八陣閣,熟讀過那位夫人留下的手書。
就算是冒名頂替,也熟悉些。
思及此,晏寧雙手合拜了秦太夫人的牌位,暗暗心道了聲:晚輩多有得罪,還望見諒。
“老身我啊,請了閻王幫忙,調(diào)閱了蘇錦繡的命簿。發(fā)現(xiàn)她與你,命格相沖。你若娶她,必定慘死。”
晏寧捏著沙啞老嗓子,叮囑得情真意切。
但秦景淵卻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準(zhǔn)確而言,是循聲看向她這縷孤魂可能站著的地方。
她擔(dān)心他不信,絞盡腦汁想著證明。
秦景淵卻突然揮手,示意秦靖川兄妹倆先退下。
晏寧想起那股詭異拖拽著她的巨力,匆忙出聲阻止:“小月亮是好孩子!老身我挺喜歡她。她又聽不見老身的聲音。秦景淵你留著她無妨?!?p> 秦景淵劍眉緊蹙,不發(fā)一語。
晏寧緊張得手抖:“阿淵啊,聽老身的話,不想慘死收場,就別娶蘇錦繡?!?p> “還有,父子間,有話好好說。”
“別打啞謎。萬一猜錯(cuò)了其中意思,豈不倒霉?”
晏寧自認(rèn)她的聲音,裝得足夠像那位白發(fā)蒼蒼卻性子跳脫,頗有意趣的秦太夫人。
但秦景淵卻黑眸沉沉,探究地盯著她。
半晌,他依然揮手:“你們兄妹倆,先出去?!?p> 得了父王命令,秦靖川牽著小溫月轉(zhuǎn)身便往祭殿外走,一步兩步三步……離秦景淵越來越遠(yuǎn),捆縛在晏寧身上的那道古怪巨力亦越來越緊。
驀地,拖拽得晏寧一個(gè)踉蹌往殿外飄!
晏寧煩躁得很,但事已至此,她既開了頭,斷無半途而廢的道理?!扒鼐皽Y!你最好給我孝順一些!我離小月亮最多兩米,不能再遠(yuǎn)!”
聞言,秦景淵驟然起身,拽住了小溫月的手。
小溫月本就傷心,又頭一遭見了父王這般晦澀難懂的眼神,她被嚇得一個(gè)激靈,眼眶瞬間紅了。
“……父,父王,你兇我?”
“我要向娘親告狀!嗚嗚……”
秦景淵眼神有了些許慌亂,轉(zhuǎn)身便看向了蒼老女聲的來源,但那里空蕩蕩,他根本找不到那個(gè)寧愿偽裝成太夫人,也不愿用真面目來見他的——公主殿下。
所以今早,果然不是他的錯(cuò)覺。
她說‘秦景淵,我真恨你’,是真的。
秦景淵心弦震痛,隱忍著假裝若無其事地,半蹲在小溫月面前。原本膽子極大的小姑娘,也不知哪里來的委屈,竟像個(gè)小可憐直掉小金豆。
任誰見了,都是他這當(dāng)?shù)牟环Q職。
偏巧這幕卻被公主殿下,瞧見了。
但秦景淵心亂又狂喜,其他皆是顧不得了。
堂堂武雍王緊緊摁住了小姑娘的肩膀,字字似沁了血,鄭重道:“小溫月聽話,乖乖站在殿外?!?p> 聞言,晏寧心下了然。
相離兩米,隔著一扇厚重的祭殿檀門。
秦景淵顯然有極重要的話,同她一個(gè)人說。
待委屈落淚的小溫月,還有心疼又慍怒的少年,這兄妹倆轉(zhuǎn)身出了殿門,秦景淵猛地回頭。
秦景淵逆著光站在祭殿檀門前,那身蟒紋黑袍帶著猙獰的兇狠,昏暗處的那張鋒利臉龐,明明已經(jīng)是宦海浮沉多年,這一瞬間竟突然迷茫。
活像是,被點(diǎn)穴怔住了。
晏寧十分體諒秦景淵的震撼。
畢竟志怪異聞雖多,但真碰上鬧鬼也是少。
“老身還從閻王那里打聽到了許多事。如今是元康十年!往后,朝堂江湖,又將發(fā)生何事?”
晏寧試探著,慈祥問道:“阿淵啊,你真不好奇?”
話音未落,秦景淵循聲步步朝她逼近,竟是精準(zhǔn)地站在了她面前,低著頭看她。
她明知他看不見她這縷孤魂,但當(dāng)他那雙極好看的黑眸浮上獸類掠奪的鋒利,她還是后怕。
秦景淵這廝,似是將她當(dāng)成了他的獵物。
“你何時(shí),被困住的?”
此事無需扯謊。晏寧捏著嗓子慈祥道:“除夕夜。老身倒是瞧了許多好戲。阿淵吶,老身離世時(shí),你才豆丁點(diǎn)大。如今真是長大了,叫老身我刮目相看?!?p> 不知為何,此話一落。晏寧驟然覺得秦景淵似乎是笑了,還是被活活氣笑的。
秦景淵怎敢對太夫人不敬?肯定是錯(cuò)覺。
驀地,秦景淵卻又朝她逼近。
偏偏她受困于兩米限制,退無可退,竟似是被秦景淵攬著腰抵在了墻壁,只能被迫抬頭瞪他。
秦景淵似笑非笑地,薄唇沉聲。
“除夕那夜,你便在了?!?p> 秦景淵在黑袍袖中,悄然捏緊了拳。
“整整七天,你終于肯出聲?!?p> 沉默半晌,他既期待,又惶恐,甚至還有些淚意:“……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我,娶蘇錦繡?”
秦景淵無意識的凜冽威壓,到底是嚇得晏寧心顫。
她隱約覺得他這話問得,別有深意。
奈何仔細(xì)琢磨,卻品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晏寧也懶得深究,干脆捏著老嗓子,繼續(xù)假裝那慈祥的秦太夫人:“老身我啊,本不想多事管你們這晚輩的婚嫁,但是阿淵吶……聽太祖母的話,你娶蘇錦繡,不會(huì)有好果子吃。別娶?!?p> “晚輩?太祖母?”
秦景淵似在磨牙,“我若不娶蘇錦繡,便是抗旨。抗旨乃殺頭重罪,‘太夫人’可有對策?”
晏寧越發(fā)覺得‘太夫人’這三個(gè)字,被秦景淵喚得似咬牙切齒,恨不得咬碎了。
但抗旨?晏寧腦海驟然閃過一念,尚未來得及抓住,秦景淵便已點(diǎn)破了她那模糊的念頭。
他耐人尋味的笑,竟帶了些冷意。
“晏九荊的那一道賜婚圣旨不日便昭告天下。晏寧公主的三哥真是好啊。下旨逼著人續(xù)弦?!?p> 晏寧如醍醐灌頂。
娶蘇錦繡這件事。
是虞清歡請奏,晏九荊下的旨。
晏九荊,她的三哥,怎可能絲毫不知虞清歡拉攏朝臣的打算。但他偏偏,還是下了旨。
想來她死去的這十年,大周朝堂變幻莫測,暗潮洶涌。有許多事,已是她預(yù)料之外。
惆悵轉(zhuǎn)念,晏寧盯著秦景淵。
她瞧得出他動(dòng)了怒,但他自嘲又是為何?
晏寧苦思冥想,許久,恍然。
或許秦景淵恨得直磨牙的‘抗旨’之事,于秦景淵而言,還有第二層難堪的意思。
當(dāng)年她嫁他,亦是圣旨賜婚。
彼時(shí),她與他,皆無從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