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農(nóng)書/冰雹

　　沈鈞鈺重新從祖母手中接過那個他曾嫌棄的菜團子，再次咬了一口。

　　這一次，菜團子似乎更加難以下咽，但沈鈞鈺沒有將它吐出。他皺著眉頭，細細咀嚼，然后緩緩?fù)滔隆?p>　　沈鈞鈺被噎得閉上眼睛，脖頸前伸。

　　老夫人和晏菡茱相視一笑，彼此在對方身上看到了共鳴。

　　老夫人從晏菡茱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堅毅與不屈，而晏菡茱則從老夫人身上看到了腳踏實地的從容與智慧。

　　終于將剩余的菜團子吃完，沈鈞鈺喝了一口水，將那股幾乎讓他作嘔的滋味沖淡。

　　片刻之后，沈鈞鈺才開口說：“在這京畿重地，天子腳下，民眾竟然只能依靠野菜果腹，其他地方的貧瘠程度，定然更加不堪?！?p>　　晏菡茱點頭贊同，“世子所言極是。即便如此，這已是經(jīng)過多年休養(yǎng)生息的結(jié)果?！?p>　　沈鈞鈺深吸一口氣，輕輕拍打額頭，眼中充滿疑惑，“如今陛下已經(jīng)減輕徭役，減少賦稅，力求減輕百姓的負擔(dān)，為何仍然難以溫飽？”

　　“在其他偏遠之地，或許因山高皇帝遠，苛捐雜稅繁多。但在這天子腳下，稅收并不沉重，為何民生依舊如此艱難？”

　　老夫人也顯露出困惑之色，“菡茱，你有什么獨到的見解嗎？”

　　“獨到的見解不敢當(dāng)，只是一些粗淺的看法?！标梯哲镂⑿χ?，“說出來世子可能會覺得好笑，自從我識得字后，便常常在永昌伯府的藏書閣中瀏覽群書?！?p>　　“那里的經(jīng)史子集，藏有多個版本的孤本，甚至還有許多大儒的親筆批注，琴棋書畫各類書籍應(yīng)有盡有，天文地理無所不包，唯獨農(nóng)書罕見?！?p>　　哪怕熱心的好事者細心記錄，那些記載依舊顯得粗疏而不完整，內(nèi)容含糊不清。我翻閱過后，對于其中的操作方法仍舊一頭霧水。直至后來，我才打聽到農(nóng)書稀少的真正原因。

　　“世間萬物，唯有讀書最高尚，眾人皆渴望精通文武之道，以此獻給皇室。即便有人科舉落榜，也堅信，若不能成為賢相，便立志成為良醫(yī)?！?p>　　然而，鮮有讀書人愿意靜下心來鉆研農(nóng)書。鄉(xiāng)間的農(nóng)夫雖然精通農(nóng)事，但他們大多不識字，只能依靠口頭傳授。在太平盛世，這樣的傳承尚能維持；但在連年戰(zhàn)亂中，首先離世的往往是長者，其中便包括那些經(jīng)驗豐富的老農(nóng)。

　　沈鈞鈺眼中閃過一絲驚愕，難以置信。

　　農(nóng)書？

　　他年至此，所翻閱過的關(guān)于耕種的書籍，屈指可數(shù)。

　　他之所以涉獵這些書籍，并非出于體察民情的初衷，而是為了應(yīng)付科舉考試。

　　老夫人沉思良久，目光轉(zhuǎn)向晏菡茱，眼中流露出深深的贊許，“菡茱，你真是一位不同凡響的女子?！?p>　　晏菡茱輕輕搖頭，謙虛地回應(yīng)，“祖母，我哪里稱得上奇女子？只不過我生長在民間，習(xí)慣從底層視角審視問題，而非僅僅盯著上層，一心向上爬?！?p>　　沈鈞鈺聽聞此言，臉上火辣辣的，仿佛被烈火炙烤。

　　他就是那種深入研究皇帝喜好，竭力表現(xiàn)，以期獲得重視，從而辦理幾件大事以圖升遷的官員。

　　至于書中所提到的“民貴君輕”，他雖理解其意，但在百姓遭受災(zāi)難之時，卻只能憤世嫉俗，無力援助。

　　他本就聰穎過人，對于官場中的勾心斗角、捧高踩低、趨炎附勢等伎倆，了如指掌。

　　然而，他的清高與不屑，使他在表面上顯得孤高，內(nèi)心卻充滿了憤世嫉俗。

　　晏菡茱剛才的一番話語，宛如一記當(dāng)頭棒喝，為他打開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

　　“祖母，我想編寫一本農(nóng)書，可行嗎？”

　　老夫人微微一愣，隨即露出會心的笑容，“我的孫子自幼聰穎非凡，悟性極高。無論是文治武功、詩詞歌賦，皆展現(xiàn)出了非凡的才華。即便編寫農(nóng)書，我孫子亦能創(chuàng)作出造福國家、流傳千古的佳作。”

　　沈鈞鈺得到祖母的鼓勵，他那俊美的面龐頓時煥發(fā)出更加熠熠生輝的光彩。

　　他眼波輕輕一轉(zhuǎn)，再度將目光落在晏菡茱身上，“菡茱，你的看法如何？”

　　晏菡茱微微一笑，語氣中帶著一絲俏皮，“待十日之后，若世子仍懷此念，我再作評判。此刻，腹中充實，精神飽滿，正是勞作的好時光?！?p>　　祖孫三人又繼續(xù)投入到辛勤的勞作中。

　　老夫人漸感疲憊，便由丫鬟們小心翼翼地攙扶回去休憩。

　　在田間的陽光下，一對新婚的俊男美女，汗水沿著額頭滴落，辛勤地在勞作中揮灑青春。

　　沈鈞鈺的腰身因勞作而彎曲得更深了，但他的內(nèi)心卻更加堅定，步履也更為穩(wěn)健。

　　天空忽然變色，烏云密布，仿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烏云深處，隱約傳來沉悶的雷鳴。

　　春雨珍貴如油，農(nóng)人們心中洋溢著喜悅。

　　正午時分，雨滴變得越來越急，宛如紅棗大小的冰雹夾雜在雨中，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地。

　　晏芙蕖望著窗外的雨夾冰雹，發(fā)出一陣歡快的笑聲，她的猜測果真應(yīng)驗了！

　　此時，紀胤禮正在兵部忙碌著，外頭的“噼里啪啦”聲打斷了他的專注。

　　紀胤禮放下手中的書卷，急忙走到窗前，看到冰雹在地面翻滾，晶瑩剔透。

　　“五日后的中午，將有冰雹?！?p>　　夢境竟然成真。

　　一炷香時間過后，冰雹漸漸停歇。

　　紀胤禮也靜靜地觀察了一炷香的冰雹。

　　原本的疑慮和忐忑，逐漸被驚喜所替代。

　　如果晏芙蕖的夢境能夠成真，那么他不是可以從晏芙蕖那里預(yù)知未來嗎？

　　若能善加利用，提前布局，便能搶占先機。

　　紀胤禮又怎能不借此機遇，飛黃騰達，榮升高位，獲得顯赫的官職呢？

　　要想讓一個女子全心全意為他籌謀，就必須徹底贏得她的心。

　　夜幕降臨，紀胤禮下值后，經(jīng)過京城著名的八芳樓，特意為晏芙蕖購買了最愛的荷花酥。

　　晏芙蕖身著月牙色的襦裙，披著藍色的帔子，頭發(fā)挽成一個精致的凌虛髻，“去給婆婆請安?！?p>　　芒種聽后愣了一下，“小姐，外面還下著雨呢，不要去了！”

　　晏芙蕖語氣堅定，聲音漸漸提高。

　　“近日來我身體不適，未能向婆婆請安，實在是不應(yīng)該。即便是刀山火海，作為兒媳，我也應(yīng)當(dāng)去給婆婆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