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千萬別忘記自己是誰
“我猜？”
孟千燈指尖一搓，燃起幽藍(lán)焰火，在她明眸內(nèi)撲朔著絢彩流光。
她微一側(cè)頭，步履半退，倏地向側(cè)方枯木樁襲去。
“啊——”
木樁后響起一道凄厲的尖叫。
與此同時，孟千燈單腳踩在木樁上，手中拎著一只通體雪白的狐貍。
她抓著雪狐湊到眼前，眉眼彎彎，笑嘻嘻道：
“我猜，烤狐貍?cè)猓瑧?yīng)該最好吃?！?p> 雪狐聞言下意識掙扎，又因?yàn)槊锨舻撵`力束縛動彈不得。
它睜著一雙冰藍(lán)剔透的眸子，憤憤道：
“大膽人族，你知道吾是誰嗎？！”
“吾乃天山雪域靈狐！你若是敢吃吾，你下場絕對比那些修士更慘！”
雪狐愈說愈激動，渾身炸毛。
孟千燈置若罔聞，搖了搖手中被死死壓制的雪狐，道：
“你像現(xiàn)在這樣早點(diǎn)現(xiàn)身不就好了？”
“非要裝神弄鬼，故弄玄虛?！?p> 她挑了挑眉，指向長有千米的白骨路。
“這地盤是你的？”
雪狐呲著牙，聲色兇狠：“是??！怕了吧？怕了就將吾放下！吾或許還會考慮考慮饒你一命！”
“哦？”
孟千燈將指尖跳動的幽藍(lán)焰火移到雪狐眼前，陰惻惻笑道：
“放了你可以，但要勞煩靈狐大人為我?guī)€路?！?p> “帶我通過這條白骨路?！?p> 雪狐望著近在咫尺的火焰，又瞥向面前這個狡猾的人族少女，頓了頓，道：
“帶你過去可以……”
“但你得先放開我，我不喜歡被人抓著。我在前面給你帶路，你在后面跟著?！?p> 孟千燈眸光微動，瞥了眼雪狐。
“成交?！?p> 她說到做到，將雪狐放在白骨路前，“請?！?p> 那雪狐冰藍(lán)的眸子忽閃，一甩雪白狐尾。
“哼，跟吾來！”
雪狐在前面領(lǐng)路，一團(tuán)雪白身影矯健，在白骨上跳躍。
“看清這些白骨，有的能踩，有的不能?！?p> “吾跳到哪處，你就跟著過來?！?p> 孟千燈仔細(xì)觀察著雪狐踩過的白骨，與其他并無區(qū)別，倒是雪狐行進(jìn)的路線……
像是某種陣法。
她抿了抿唇，不動聲色道：
“這條白骨路下面，是不是有地陷？”
雪狐聞言駐足，側(cè)過頭來看她一眼，“你還挺聰明?！?p> “既然知道有地陷，就跟緊吾，不然掉下去——”
雪狐眸光驟亮，露出一齒獠牙，語調(diào)幽幽。
“吾就有開胃菜了。”
孟千燈沒吭聲，跟在它后面一步一步走著。
就這么走了約莫五百米，大致走到了這條白骨路的中間段，孟千燈忽地停下了腳步。
雪狐踏上較高的一塊頭骨，察覺出身后人頓住的動作，它轉(zhuǎn)過身催促：
“怎么不走了？快點(diǎn)，一會兒吾還要回去睡覺！”
孟千燈好整以暇地望向它，挑了挑眉，道：
“還走哪去？”
“我不是已經(jīng)到地方了？”
她瞥了眼腳下的白骨，又道：“離陣法開啟，還差最后一步吧?！?p> 雪狐聞言頓住，雪白的尾巴在月光下散出瑩瑩白光，在累累白骨中顯得異常詭譎。
“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孟千燈聳了聳肩，“直覺。”
雪狐語氣古怪：“那你還跟來？”
孟千燈半蹲下身，手中木棍戳向一步外的白骨。
可那木棍剛戳去，就被下面一股莫名的吸力給扯了進(jìn)去。
孟千燈注視著這詭異一幕的發(fā)生，卻異常淡定：
“我好奇啊。”
“傳說中的雪域靈狐早不出晚不現(xiàn)，偏偏在我踏足白骨路時現(xiàn)身，還收斂實(shí)力特意被我抓住?！?p> “就是為了引我入陣，進(jìn)入這白骨下的地陷?！?p> “下面有什么？”
孟千燈抬頭看向通體靈光乍現(xiàn)的雪狐，雙眸如星。
雪狐眼見此番設(shè)計(jì)已然被孟千燈一語道破，它狐尾緩緩擺動，吸收著太陰之力。
正當(dāng)它準(zhǔn)備蓄勢給孟千燈一擊，推她墜入陣心之時。
孟千燈居然——
自己跳下去了。
雪狐徹底愣住，跳下去不過瞬息的功夫，白骨上哪里還有孟千燈的影子，唯余它一狐在風(fēng)中凌亂。
過了好半晌，它才在空無一人的峽谷間喃喃道：
“玄真，你從哪找的這么個徒弟？”
雪狐毛絨的尖耳一側(cè)，靈識響起道慵懶清磁的聲音。
“怎么樣？是不是很機(jī)靈很聰明？”
雪狐望著那處陣心，嘴角微抽。
“她都不知道這下面有什么，就這么水靈靈地跳下去了？膽子真大??！”
玄真聲線一頓，輕笑道：
“唔，我家乖徒向來如此，別看她這么莽，其實(shí)心里有分寸的?！?p> 雪狐冷笑一聲，道：
“你也知道她莽啊，你們師徒倆真是一個德行?！?p> “先說好，吾只幫你將她帶到這里。”
“她下去后，能不能拿到那把劍，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別怪我沒提醒你，玄真。
你也知道這里的累累白骨，生前都是為了尋求這把劍……可他們最后無一不是葬身在此?！?p> “若是真的為她好，就不該讓她來冒這個險(xiǎn)?！?p> 靈識的聲音靜默一瞬，輕聲道：
“與她而言，此路必經(jīng)，繞不過去的。”
*
孟千燈萬萬沒想到，白骨之下，會是十里桃林。
她在桃林之中毫無方向地走著。
這里像是籠了一層若有若無的霧，撲朔迷離。
四周全都是宛若云霞的團(tuán)粉艷色，多到恍人心神，惑人心智。
孟千燈不知道該往哪去，只能一直走。
一直向前走。
走了約莫百里，她突然頓住腳步，低喃著，似是提醒自己：
“這是白骨路下的幻陣?！?p> 孟千燈抽出袖中匕首，在一棵花樹的樹皮上刻著。
一邊刻，一邊不斷重復(fù)著。
“白骨路……幻陣……幻陣……”
刻完字，孟千燈并沒將匕首收起，而是緊緊攥在手中。
每走百米，她都會挑一棵或粗或細(xì)，或高或矮的樹。
同第一棵樹一樣，在上面刻字——
“孟千燈，別忘了自己的名字叫孟千燈。”
“青云宗，藏寶閣，師父玄真?！?p> “陰陽試煉塔，蓮池秘境，蘇鯉，蕭裴野，寧棠，江路迢，宋林霏……”
“天山雪域萬峰谷，尋找劍。”
她將這些能想起來的記憶刻在樹上。
倘若之后真的沒了意識，希望能看到這些以示提醒。
孟千燈握著匕首的掌心逐漸沁出汗珠，她死死盯著自己刻下的字，一遍又一遍重復(fù)，加深記憶。
她知道為什么會有這么多能人修士會困死在這里，最后變成一堆白骨了——
這個幻陣根本沒有實(shí)質(zhì)的兇險(xiǎn)，單憑迷惑心智和記憶，就足夠了。
將外來者困在幻境，再讓他們忘記所有，忘記自己是誰，忘記自己為什么會來這里……
最后在幻境中悄無聲息地死去。
在桃林待得越久，孟千燈越發(fā)能感覺到自己的記憶像沙漏中的流沙一樣在飛快流逝。
她刻字的速度越來越快，匕首劃入樹木的力度也愈發(fā)強(qiáng)硬。
“千萬別忘記自己是誰！你是孟千燈！”
“打破幻陣，離開這里！”
“……穿書者，攻略，任務(wù)……”
記憶如同卡殼，出現(xiàn)一瞬宕機(jī)。
額間浮出細(xì)密的汗珠，從她眉眼緩緩滑落。
孟千燈眸光落在掌心匕首。
寒光從樹干抽出，狠狠劃過自己白皙的掌心，帶出一道猙獰的血痕。
鮮紅血液和疼痛刺激了孟千燈遲鈍的神經(jīng)，她咬了咬牙，繼續(xù)在樹干上刻著字——
……
最后一個字刻完，匕首驟然從手心滑落，淹沒在厚厚的落花堆中，無聲無息。
孟千燈眸光黯淡，形同木偶般繼續(xù)向前走著。
籠罩在桃林的迷霧似乎淡了一些。
孟千燈從迷霧中緩緩走出，耳畔突然傳來一道婦人親昵的呼喚聲：
“桃姑！”
“傻愣什么呢？祭祀就要開始了，還不快收拾收拾！”
少女眉睫微動，神色恍然。
桃姑……
是啊——
我叫桃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