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府
沐浴后,慕暖整個人如同破繭成蝶般熠熠生輝。
連衣瞧著銅鏡里慕暖,皮膚白皙如玉,眉毛細如蠶絲,微微上揚的嘴角點上一抹朱紅透出淡淡柔意。發(fā)如污瀑,臉似玉盤。就連背影穿上上好的衣料也是身姿曼妙,如詩如畫。
“小姐長得很像尊夫人,國色天香還嬌艷欲滴?!?p> 連衣沒有讀過什么書,只是驚嘆便把腦子里所有的詞匯念了出來,這兩個成語都已經(jīng)是她想破腦袋的。
慕暖抿笑,她端詳著觸摸著自己的臉蛋前所未有的感到陌生。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自己,從前她愛追劇的時候瞧著電視劇里的女演員羨慕不已。如今,看著自己這天生自來的氣質(zhì)長相反而覺得電視劇里的差太多意思了。
“小姐這般摸樣以后定會找個好夫婿。”
慕暖笑著不語,目光落在換洗的衣物上,她扯出紅繩令牌在手中反復(fù)摩擦。
連衣瞧了一眼:“這令牌有些熟悉?!?p> 慕暖轉(zhuǎn)身抓住連衣空懸的手:”你認識?”
連衣吃痛搖頭否認:“沒見過,只是給大少爺收拾房間的時候看到過長得很像?!?p> 慕暖驚喜涌上心頭,反應(yīng)過來迅速放開連衣細小的手腕忙說:“不好意思連衣,這是我一位故人留下的,我?guī)г谏磉呄胫苍S還能見到他?!?p> 連衣?lián)u頭沒有在意,只是剛剛慕暖臉上神色緊張,她也不免擔(dān)憂。抬頭看著天色漸晚,出聲提醒:“小姐我們耽擱太多時間了,若是在主家之前還未拜見主母,主母肯定饒不了小姐你?!?p> 慕暖點頭起身,兩人趕往會君堂。
會君堂門前站了許多人,接她們來的王嬤嬤和李嬤嬤也在。她們可不似沐蘭城那般客氣,現(xiàn)在臉上全是得意。見慕暖身影愣了愣隨即立馬轉(zhuǎn)身進了屋內(nèi)。
“主母,二小姐來了?!?p> 慕暖剛好跨進屋內(nèi),高堂木椅上斜坐一名豐腴富態(tài)的美婦人。夜來香浸染殷紅細長的指甲捻著新抄的瓜子放于紅唇間,清脆的聲音裂開,慕暖心中一顫。
婦人上揚斜飛的眼尾透出淡淡的乏味,眼珠子故意撇向別處。末了,咳了咳嗓子轉(zhuǎn)過頭來看向堂中一抹青色。
她低眉輕哼卻又轉(zhuǎn)眼之間喜上眉梢起身故作扭捏來到慕暖跟前,牽起慕暖的手:“這就是二丫頭?”
季舒故作驚詫看向旁人后又笑意盈盈道:“好久不見長這么大了?!?p> 說話時身子還往前湊,濃烈的花蜜香氣席卷而來。
慕暖乖巧點頭:“我離家已經(jīng)十四年了,就算是地里的蘿卜也該長大了?!?p> 季舒尷尬著連忙打哈哈:“是是是,只是越發(fā)長大就和姐姐長得越像。”
說完尖銳的指甲觸摸在慕暖細嫩白皙的臉龐,遠看猩紅如血液一般。
“我是母親的女兒自然是像的,可主母,若能像你才是我的心愿。”
季舒挑眉不解:“為何?!?p> 慕暖拿下季舒的手握在手中:“因為主母生的明眸皓齒,如花似玉,真羨慕三妹妹得主母容貌。”
季舒聽完哄堂大笑,將手抽離出來:“二丫頭嘴越來越甜了,主君快回來了,我們?nèi)ナ硤@,等你父親?!?p> “母親先去,慕暖還未見過祖母,想先去拜見?!蹦脚瘻芈曂窬堋?p> 季舒聽后連忙點頭:“是該去,我都忘了,這孩子越來越懂事了,那我先去?!?p> 說罷,季舒身旁的女婢便上前將準備好的手爐放與她手中,又將如白雪一般的裘狐披在季舒身上。
一人攙扶在冊,季舒笑著離開,轉(zhuǎn)身之際眼神瞬間冷冽嘴角卻笑意連連。
慕暖彎腰作揖:“主母慢走。”
*
季舒步伐輕盈嘴角笑意不減,貼身婢女秋蘭瞧了瞧她的眼色忍不住道:“我瞧這丫頭現(xiàn)在乖巧許多,比小的時候還好拿捏?!?p> 季舒停了腳步面色不悅,轉(zhuǎn)過身看著秋蘭雖嘴角笑著卻蹙眉不解:“你覺得這對我來說是好事情?”
秋蘭連忙跪在地下低著頭:“主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我只是覺得主母可以少些憂慮?!?p> 長廊來來往往的丫鬟見到此景都跪了下去不敢沖撞,季舒彎腰將秋蘭扶起,秋蘭不易擦察覺咬緊牙齒感受手肘的鉆心之痛。
“我好好與你說話你跪下做什么?!?p> 秋蘭點頭笑道:“是奴婢這幾日腿腳不好,剛剛腳下一軟站不住才跪了下去。”
季舒不在作答轉(zhuǎn)身離開,沒人處時小聲嘀咕:“沒想到,這么多年她既然有了長進。她以為乖巧懂事我就找不到她的錯處?!?p> 秋蘭這才明白,也不再提。
*
四處無聲,慕暖起身望著季舒遠去的背影心中冷漠。
她這個主母是個聰明人,從不把對別人的不滿說出來永遠端著一副明事理,賢惠端正的性子,話怎么好聽怎么說,外人無不夸贊。
這么些年季舒的名聲給慕中山得了很多面子,家中事物也打理的井井有條。所以比起自己這個女兒慕中山寧愿全信季舒的。
她話語柔和卻稍不注意就能將人往火坑里推。
若稍微得意忘形,剛剛隨著她一同前去,那祖母那兒就會被人詬病。到時候她只需要和別人說她高興的一時間忘了,別人也不會說什么反倒是自己就會被扣上不孝順長輩的帽子。
這么多年她既然一點也沒變。
慕暖扯了扯肩上的披風(fēng),朝外走去。她記憶里已經(jīng)沒有慕府的模樣。
忽然,天空泛起點點白光。
慕暖抬頭:“下雪了?!?p> 連衣退去尋了雨傘,剎那間大雪紛飛。她看慕暖站在雪中急忙撐傘,一只手抹去她披風(fēng)上的雪花。
“小姐,走吧?!?p> 慕暖點頭,兩人一前一后來到了長壽堂。
門口二人見了慕暖身影一人進屋通報一人則下了長梯走在慕暖另一側(cè)攙扶。
到了廊下才做了介紹:“二小姐,奴婢木云。老太太得知你今日到已經(jīng)等了好一會兒了,快些進屋吧?!?p> 連衣收起傘放在廊下,眾人一起進了屋。
屋內(nèi)燒了木炭,四處窗戶緊閉暖意瞬間席卷全身。連衣為慕暖扯去披風(fēng)便退了下去。
慕暖見著塌上慈祥端坐的老人作揖:“祖母?!?p> 老人盤腿而坐緊閉雙眼,手里拿著檀木佛珠。嘴里念叨著聽不懂的話,手中佛珠不停的轉(zhuǎn)動。
身邊站著也是上了年歲的婦人,見慕暖來低頭在老太太耳邊提醒著:“二小姐來了?!?p> 老太太睜開眼睛,卻不似面相柔和,眼神透露出些許犀利。
她仔細端詳著慕暖,好一會在伸手:“丫頭,坐我身旁來?!?p> 慕暖前去坐下,老太太牽起她的手又些怒氣:“你母親沒給你下人嗎?這手凍成這樣!是怎么做事的?!?p> 僅僅溫聲而已,下人們卻都誠惶誠恐低著頭不敢說話。
慕暖連忙擺頭:“祖母,都怪我,來時并不冷但在老家從未見過這樣大的雪貪玩摸了摸。”
老太太這才平息:“將炭火給足些,讓二丫頭好暖和。”
身旁婦人連忙叫人添了炭火。
“趕路這些時日辛苦了,見你個子不矮卻如此消瘦?!崩咸奶厶滞烊ニ毿〉陌l(fā)絲。
慕暖搖頭:“能在回上京在祖母跟前孝敬,再冷也抗的住?!?p> 老太太滿意的看向身旁的婦人:“你看這丫頭,嘴也甜了不少?!?p> 木嬤嬤笑著點頭,瞧著二小姐確實乖順許多。
老太太松開慕暖的手,又轉(zhuǎn)起了手上的佛珠:“這次得虧你哥哥立了功,才能將你接回來,你們二人同父同母自然親些?!?p> “你父親也早早準備著讓你回來”老太太補充,眼睛卻觀察著慕暖的神色。
“你父親不愛說些好聽的話,但你畢竟是他的孩子,他心里自然是疼愛你的?!?p> 慕暖沒有做答,老太太也明白沒再多講,她心里知道這些年終究是慕家虧欠了這個孩子。
老太太摸了摸額頭,眉頭緊蹙身子也開始坐不穩(wěn)。
慕暖想上前卻被木嬤嬤打斷:“二小姐,老太太這是老毛病了,一到天涼便頭疼休息一會便好?!?p> 嬤嬤伺候老太太起來,慕暖也站起身。
“二小姐今日就先回去,老太太要歇息了?!?p> 慕暖點頭出了屋子,連衣在外等候見人出來連忙披上披風(fēng)撐好傘。
到了沒人的地方慕暖開口詢問:“兄長今日可會回府?!?p> 連衣?lián)u頭:“洛堤之戰(zhàn),大少爺領(lǐng)兵連連逼退敵人還拿下地方首領(lǐng)首級,回來后皇上便任命他為驃騎大將軍。如今沒有戰(zhàn)事,便認領(lǐng)近衛(wèi)首領(lǐng),每日都在郊外操練場領(lǐng)兵訓(xùn)練,幾乎不怎么回府?!?p> “不過,這幾日也快到了老夫人的壽宴,少爺一定會回來的?!?p> 慕暖細想,她離開慕家時也是大雪紛飛的時日,沒想到這次回來也趕上了祖母的壽宴。壽宴之時,她一定要問出令牌的下落。
*
“小姐,我們?yōu)楹我驹诟T外,主母還等著你去食園呢?!?p> 連衣見慕暖手指通紅,嘴角細微顫抖實在不解。初雪是最讓人寒冷的,連門口的小廝都時不時要換班交替看守。慕暖這單薄的身子卻在這足足站了一炷香的時間,再這樣下去恐得風(fēng)寒。
慕暖將手放在臉上嘴里哈出熱氣,剛想解釋,就見門口停了馬車。
馬車上,下來一身穿官服,手中端拿著黑色烏紗帽埋頭一個勁的往府里趕的中年男。若不是到了府門前有奴仆上前抹去身上殘雪,定能略過慕暖進了府。
慕暖上前,溫聲道:“父親?!?p> 慕中山一愣這才注意到面前女子,他愣了許久,打量著慕暖每一處五官,許久才小心翼翼詢問:“啊暖?”
見慕暖點頭,他也顧不得禮數(shù)手搭在她細小的臂膀,左右搖晃想仔細看看。
眼中濕潤,聲音哽咽:“我兒長這么大了?!?p> 說起來,原主被送走后,慕家卻沒有一人前去探望。起初慕暖是認為慕家已經(jīng)遺忘她這個女兒,又或者早就拋棄了??扇缃窕貋碛^察他們的反應(yīng),并不像對原主沒有感情的樣子。
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慕中山高興之余也察覺慕暖渾身寒涼,手指通紅,臉上也有了雪霜。
“怎么在外面,這么冷的天,小心凍著了?!?p> 慕暖搖頭:“我想爹爹回來第一時間見到我?!?p> 慕中山眼中詫異,發(fā)覺慕暖與老家族長信中有所不同,但也因想起信中內(nèi)容反而收斂。
“天寒地凍,先進去吧?!?p> 慕暖察覺慕中山態(tài)度轉(zhuǎn)變,沒在多說轉(zhuǎn)身隨著一起進了府。
*
季舒站在庭院外等候,見慕中山身后跟著慕暖連忙上前:“你這孩子,我叫你來食園你怎么等你父親去了,你放心,你父親現(xiàn)在不會趕你回去,有主母護著?!?p> 她這話說的好像慕暖是為了不回去才假裝乖巧,阿諛奉承。
“若為了慕家好,慕暖就是一輩子待在莊子里都沒有關(guān)系?!?p> 慕中山最重家族榮辱,聽后喜上眉梢頗為認同。
季舒不再說下去,便招呼著往庭院走:“快進去吧,如今天寒地凍,你這身子要小心護著。”
“多謝母親?!?p> 進屋后,慕暖打量起早已坐在桌邊等候的眾人。
只見一對中年夫妻以及兩位氣質(zhì)截然不同的女子,他們也打量著剛進屋的慕暖。
中年夫妻見狀立馬起身,其中的婦人拉起慕暖得手,眼睛上揚,因為表情浮夸一雙柳葉眉活生生變成了八字眉。
“這便是啊暖吧?!?p> 季舒正要開口慕暖卻先說了出來。
“是我,大伯母和年輕時毫無變化?!?p> 洛敏聽后開懷大笑毫不顧忌自己的形象:“這丫頭還記著我。”
‘大伯父?!?p> 慕暖朝站在羅敏身旁文質(zhì)彬彬安靜的男人行禮,他們二人反差極大,慕暖這才猜的出來。
慕云山點頭,看向站在身后的女子:“這是你大姐,幼時還在一起玩耍過?!?p> 女子裝扮樸素,并未有釵裙粉黛,裝束似男人一般,發(fā)絲高高束起。輪廓分明,一臉英氣絲毫不遜男人般俊俏。
面容冷淡帶著幾分不耐煩,與這周遭格格不入。
季舒用手扯了扯站在身后的女子:“這是你妹妹,云瑤還不見過你二姐?!?p> 慕云瑤與慕穎更為不同,身上全是當(dāng)今最時髦的裝扮,頭上花紅柳綠,雖復(fù)雜卻不好看讓人乏味。與季舒幾乎是一個模子,只是還尚有稚氣。比起季舒那般胭脂水粉,她干凈可愛,多了些許靈氣。
慕云瑤瞧著慕暖上下打量,若有若無翻了個白眼很是不爽。
慕中山不以為意只叫大家落坐。
老太太差人來報身子不適便不在過來。
吃飯并無太多交談,有季舒在,慕中山少了對慕暖的關(guān)照。反而是洛敏瞧著慕暖心生喜愛不停地給她夾菜,慕暖也全都收下。
眾人吃過晚飯后便陸續(xù)離開,慕暖卻被季舒留了下來。
她與慕中山坐在主位,面容和藹語氣溫和。
“這次壽宴我與你父親商議,讓你三姐妹用自己的才學(xué)當(dāng)做給祖母的賀禮。你父親給你找了極好的老師讓你在莊子里苦學(xué)定對你來說是輕松的?!?p> 慕中山在一旁笑而不語,也是認同。
慕暖點頭答應(yīng),出了門便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