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最痛的不是離別，而是明明相愛，卻要說服自己放手。
沈景明選擇在一家高檔茶室見面。推開雕花木門的那一刻，我聞到了若有似無的茶香。這香氣讓我想起第一次和沈言擇談項目時的場景，也是這樣的茶室，也是這樣的香氣。
“坐吧?！吧蚓懊魇疽馕易趯γ娴奶珟熞紊稀ｊ柟鈴拇皺粜毙钡卣者M來，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叔叔，“我深吸一口氣，“我考慮好了?！?p> 他正在斟茶的手頓了一下，目光銳利地看向我：“所以？“
“您說得對，“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異常平靜，“言擇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安心養(yǎng)病。我......“我停頓了一下，“我會和他談。“
沈景明放下茶壺，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說實話，我沒想到你會這么快做出決定。“
“不是快，“我看著杯中的茶葉在熱水中舒展，就像我此刻在他面前坦露的心跡，“是因為我終于明白了一件事?！?p> “什么事？“
“有時候愛一個人，不是靠近，而是選擇成全?！拔姨痤^，直視著他的眼睛，“但是叔叔，我有個請求?！?p> 他揚了揚眉：“你說?！?p> “請您答應我，不要告訴言擇是您讓我這么做的。就說......就說是我自己的選擇。“我的聲音有些發(fā)抖，“我不希望他因此和您的關(guān)系變得更僵。“
沈景明沉默了很久，才開口：“你比我想象的要懂事?！八D了頓，“那你打算怎么和他說？“
“我會等一個合適的時機?！拔业皖^喝了口茶，苦澀的滋味在舌尖蔓延，“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他的治療?！?p> 窗外傳來一陣鳥鳴，秋日的陽光依然明媚，但已經(jīng)沒有了夏天的熾熱。我想起那天在海邊看煙火時，他說的那句話：“有些事情，注定是煙火，而不是星光。“原來，他早就預見到了這一天。
“對了，“沈景明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這是最新的診斷報告。醫(yī)生建議調(diào)整治療方案，可能會更辛苦。“
我接過報告，醫(yī)學術(shù)語依然晦澀難懂，但那些數(shù)據(jù)和圖表都在訴說著一個殘酷的事實：病情在惡化。
“還有，“他又遞給我一張名片，“這是倫敦分公司HR的聯(lián)系方式。如果你改變主意......“
我搖搖頭：“不用了。我會留在這里，把項目做好。這是我對他的承諾。“
沈景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林曉暖，你真的想好了嗎？“
我扯出一個微笑：“叔叔，您知道嗎？言擇曾經(jīng)說過，做廣告最重要的不是創(chuàng)意有多驚艷，而是要真正理解需求?，F(xiàn)在，他最需要的是什么，我很清楚?！?p> 茶室里安靜下來，只剩下茶壺里水沸騰的細微聲響。我看著窗外的梧桐樹，金黃的葉子在風中輕輕搖晃，像是在訴說著生命的無常。
“林小姐，“沈景明突然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溫和語氣說，“你知道言擇為什么選擇去美國治療嗎？“
我搖搖頭。
“因為他不想讓你看到他最脆弱的樣子。“沈景明的聲音有些哽咽，“那孩子從小就這樣，什么事都自己扛著。他說，既然選擇了你，就不能讓你為他擔驚受怕?！?p> 聽到這里，我的眼淚終于忍不住落下來。原來，我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試圖保護對方。
手機震動起來，是沈言擇發(fā)來的消息：“今天的復健結(jié)束了，感覺好多了。你在忙嗎？“
看著那條消息，我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遲遲無法回復。該說什么？說我正和你父親商量如何放開你的手？說我多么希望此刻能奔赴到你身邊，卻要違心地選擇遠離？
“我在開會?！白罱K，我只發(fā)出這樣簡單的回復。
“好，那你忙。記得吃午飯?！八芸旎貜?，還附上一個笑臉表情。
我收起手機，對沈景明說：“叔叔，我希望您能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在我和言擇談完之前，請您不要告訴他我今天來找您的事。“我擦干眼淚，“我想讓一切看起來自然一些?！?p> 沈景明點點頭：“好?！邦D了頓，又說，“你比我想象的要堅強?！?p>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不是堅強，是不得不堅強?！白叩介T口，我突然想起什么，又轉(zhuǎn)身說，“叔叔，答應我，一定要讓言擇好起來?！?p>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復雜：“你真的打算一個人扛著這些？“
“不是一個人，“我露出一個平靜的微笑，“不是還有您嗎？“
從茶室出來，秋日的陽光有些刺眼。我站在街邊等出租車，看著行人匆匆走過，突然意識到生活永遠不會因為某個人的心碎而停下腳步。
“林總監(jiān)，“剛回到公司，蘇小妍就急匆匆地跑過來，“客戶臨時改了方案要求，下午三點要開會討論?！?p> 我點點頭，迅速調(diào)整好狀態(tài)：“好，讓團隊準備一下，我們先開個內(nèi)部會?！?p> 會議室里，我機械地翻看文件，聽著團隊成員的匯報。一切看似和往常沒什么不同，但我知道，從今天起，一切都將不同。
“叮咚——“
熟悉的視頻提示音響起，是下午四點的例行通話。我看了看時間，距離和沈景明的談話才過去幾個小時，此刻卻恍如隔世。
“今天氣色看起來不錯?！拔遗ψ屪约旱穆曇袈犉饋砥届o。屏幕那端，沈言擇正坐在陽光下，身后是醫(yī)院的花園。
“嗯，今天試了新的治療方案，“他說，“醫(yī)生說效果不錯。“
我知道他在說謊。那份診斷報告上寫得很清楚，新的治療方案會帶來更大的痛苦。但我配合著他的謊言：“那就好，要堅持住?！?p> “在看什么？“他注意到我面前攤開的文件。
“客戶臨時改了方案要求，“我說，“在重新調(diào)整預算?！罢f著，我把攝像頭對準文件，“你看這里......“
我們就這樣討論起工作，就像過去無數(shù)個默契配合的日子。唯一的區(qū)別是，此刻我的心里裝著一個沉重的秘密。
“對了，“他突然說，“爸爸最近怎么樣？“
我的手指微微顫抖：“挺好的，今天好像在公司開會。“這個不算謊言的謊言讓我心里一陣發(fā)酸。
“是嗎......“他若有所思，“他最近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怕他太擔心?！?p> “會好的，“我輕聲說，不知是在安慰他還是自己，“一切都會好的?！?p> 視頻那端傳來護士的聲音，是該去做檢查了。他有些不舍地說：“那我先去檢查，晚點再聊？“
“好?！拔尹c點頭，強忍著不讓淚水掉下來。
掛斷視頻后，我癱坐在椅子上，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辦公室的玻璃倒映出我蒼白的臉色，和他何其相似。
“林總監(jiān)，“顧夢瑤推門進來，看到我的樣子愣了一下，“你......“
“我沒事，“我迅速擦掉眼淚，“找我有事？“
她欲言又止地看著我：“你真的決定好了？“
我打開電腦，假裝專注地看著屏幕：“有些事情，不是我們想不想的問題，而是必須這么做。“
“可是......“
“夢瑤，“我打斷她，“幫我個忙。這段時間，多陪陪我，好嗎？“
她走過來，緊緊抱住我：“傻瓜，我一直都在。“
夜幕降臨，我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路過那家常去的日料店，想起他說過等回來要一起去吃。秋風吹起地上的落葉，卷著我的思緒翻飛。
手機震動，是他發(fā)來的消息：“檢查結(jié)果還不錯，你別擔心?！?p> 我站在路燈下，看著這條消息發(fā)呆。多么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夢，醒來后還能看到他在書店為我整理書架，在辦公室為我泡咖啡，在海邊陪我看星星。
“那就好，“我回復，“早點休息。“
“曉暖，“他又發(fā)來消息，“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我的手指懸在屏幕上，猶豫了很久：“沒有，可能是工作太忙了。“
“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下，“他說，“別太勉強自己。“
“好?！拔液喍痰鼗貜?，生怕多說一個字就會忍不住流淚。
回到家，我坐在窗前，看著城市的燈火。這座城市里有我們共同的記憶，但從今以后，這些記憶將成為最甜蜜的負擔。
打開日記本，我開始寫下今天的點點滴滴：
“親愛的言擇：
當你看到這些文字的時候，我可能已經(jīng)學會了如何假裝堅強。今天和你父親見面，他給我看了你的診斷報告。原來你一直在騙我，說自己很好，說恢復得不錯。可是你怎么能騙得了自己日漸消瘦的身影，和那些深夜里的疼痛？
你說過，有些事情知道了會成為負擔?？墒悄悴幻靼?，對我來說，最沉重的負擔不是知道真相，而是看著你獨自承受。所以，請原諒我接下來要做的決定。這不是放棄，而是用另一種方式愛你。
就像你選擇去美國治療，是為了不讓我看到你脆弱的樣子；我選擇放手，也是為了讓你能專心治療，不必為了我而強撐。
也許有一天，當一切都好起來的時候，我們還能像從前一樣，在書店相遇，在海邊看星星。到那時，我會告訴你，這段日子里我有多想你，多心疼你，多愛你。
但現(xiàn)在，請讓我用離開來守護你。就像你說的，有些事情注定是煙火，短暫但璀璨。而我們的愛情，即使只能像煙火一樣短暫，也要在最美的時刻綻放。“
合上日記本，我走到陽臺上。夜空中繁星點點，讓我想起那個看煙火的夜晚。那時的我們，還不知道未來會是這樣。但此刻想來，也許正是因為無常，才讓每一刻相聚都如此珍貴。
手機又震動起來，是他發(fā)來的晚安問候：“剛做完今晚的復健，雖然有點累，但想到你一定更辛苦，就覺得值得。晚安，好夢?！?p> 看著這條消息，我終于忍不住潸然淚下。原來，離別最難熬的不是真正分開的那一刻，而是明明知道要分離，卻還要假裝若無其事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