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絕望
再次醒來的時候,鐘芳懿覺得整個身體分外沉重,腦袋也是暈乎乎的。
她艱難地睜開眼,眼前是一間堆著木柴和雜草的屋子,濃重的灰塵嗆的她連連咳嗽。
砰的一聲,屋門被重重踹開,一個中年男子逆著光走進來,樣子看不分明。直到那人在她面前站定,光暈里模糊的輪廓才漸漸清晰起來。
“鐘無?”
鐘芳懿努力把眼睛睜大,確定面前這人是鐘無沒錯了。
“唉···真是晦氣,做個夢也能夢到這種東西?!?p> 她喃喃著,一股強烈的失重感驟然席卷而來。
定睛一看,只見面前兇神惡煞的鐘無正揪著她的領子往上提,領口勒得死緊,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緊接著,她感到整個人被重重甩了出去,后背撞在墻上砰的一響,震得房梁都跟著顫了顫。強烈的痛感讓她瞬間清醒過來,喉間霎時涌上一股腥甜。
她這才意識到,這根本不是夢!
“孽女,看看你做的好事!你可知因為你,圣上罰了本官一年的俸祿!本官的臉面都被你丟盡了!”
鐘無暴跳如雷,抄起旁邊的燒火棍一步步向她逼近。
“今日我就打死你這小賤人,看你還能翻出什么風浪!”
鐘芳懿想要逃跑,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腳都被麻繩捆著,壓根動彈不得。
碗口一般粗的燒火棍毫無征兆地砸下來,鉆心刺骨的疼痛瞬間占據(jù)了她全部的意識。
鐘芳懿本能地蜷起身子縮在墻角,額上霎時凝起密密麻麻的汗珠。
可縱使這樣,身上的疼痛也沒能減少半分。
面前的男子大口喘著粗氣,卻依然不知疲倦地揮著手里的棍子。
每一棍落下,四肢百骸都會傳來難以忍受的劇痛。她想開口求饒,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是連說話的氣力也無了。
不多時,她的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
看著匍匐在腳下的人漸漸沒了動靜,鐘無將手里的棍子扔到一旁,揮揮手叫來門口的小廝。
“你把人給我看好了,別動什么歪心思,我還想著賣個好價錢呢?!?p> “那老爺,這飯···”
“狗吃什么,她吃什么?!?p> 鐘無陰沉一笑,徑自走了出去。
小廝點頭稱是,接著便鎖上門出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鐘芳懿一直都是半夢半醒的。
迷迷糊糊中,一個蒼老而溫柔的聲音頻頻在耳畔回蕩,日日夜夜,一絲一絲喚起她舊時的記憶。
偏遠破舊的莊子上,悠悠的歌聲由遠及近,將整個村子都染上一層祥和的味道。
“月兒明,風兒輕,樹葉兒遮窗欞啊···”
“乖寶貝,閉上眼,快快入夢鄉(xiāng)···”
院子外面,聽見歌聲的村民們不屑地輕嗤。
“真是晦氣,大戶人家扔的破鞋,攪得咱們這小地方也不得安寧!”
屋子里,身著粗布麻衣的女子眼泛淚光,嘴里的歌謠卻是一刻不停。
待她長大了些,也學著阿娘的樣子主動做起活計。
白天種菜喂雞,砍柴燒水,夜晚陪著阿娘坐在院中看星星,日子倒也愜意。
可是,記憶里那個無所不能的阿娘卻越來越矮,越來越瘦。
漸漸地,阿娘變成了天上的星星,只留她一人孑然一身,再無依靠。
“阿娘···我好想你···”
鐘芳懿仰面躺在稻草堆里,雙眼被淚水模糊著,只能依稀看見眼前一團團閃爍的光暈。
口里充斥著淚水混著沙土的咸腥味,鼻子輕輕一嗅,整個胸腔滿是發(fā)霉的潮氣和餿飯的腐臭。
她一時犯起惡心,可空空如也的肚子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到最后,也只好忍著惡心繼續(xù)躺著。
幾日米水未進,她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大圈。原先便瘦,如今更是如同一具骷髏一般形銷骨立,分外瘆人。
她也想過逃跑的法子,只是稍一動彈便覺得渾身疼痛難忍,就連近在咫尺的碗也夠不到。
經(jīng)過這一遭,鐘芳懿體會到了深深的絕望。
老天爺像是成心跟她過不去似的,好不容易脫身到了京城,誰曾想竟會陰差陽錯地被人牙子給賣回來,真是怎么想都覺得離奇。
大抵這就是逃不開的宿命吧。
她想著,既然這樣,干脆安安靜靜等死吧。只盼著下輩子投個好胎,不要再遇到這些倀鬼了。
而此時,刺史府廳堂內(nèi),鐘無與楊氏看著手里明黃色的卷軸,面上是藏也藏不住的激動。
“老爺,這上面說的是真的?皇上真的要把我們蓮兒賜婚給季將軍?”
“這可是圣旨!那能有假!方才來的那人,可是皇上身邊的大太監(jiān)!”
鐘無興奮過了頭,連語調都變得尖利。
“幸虧老天有眼,看那小賤人壞了我的官聲,也該給我點兒補償了!”
“是啊,”楊氏眼睛滴溜溜轉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
“那季將軍是什么人,三品大員,年少有為,咱們蓮兒嫁過去,那咱家日后可就是皇親國戚了!”
二人正滿心歡喜憧憬著未來,絲毫沒注意到門外一個人影一閃而過。
另一邊,將軍府也在籌備著婚禮事宜。
季風林縱使再不情愿,可是皇帝發(fā)了話,作為臣子,他也只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不過幸好,將軍府的老管家宋叔辦事牢靠妥帖,這些瑣事,他倒也不必操多少心。
將軍府里,不過一天功夫便從先前肅殺冷清的模樣變成了喜氣洋洋的熱烈氛圍。
宋叔張羅著下人掛燈籠,貼對聯(lián),搭彩綢,送喜帖,整個將軍府都忙得熱火朝天。
看著煥然一新的府邸,宋叔滿意地捋了捋花白的胡子。
“不錯,現(xiàn)在就剩下一件事了?!?p> 刺史府上,滿滿五箱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占滿了整個正廳,簡直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
楊氏眼睛都看直了,恨不得整個人躺在那箱子里感受下被金錢包圍的感覺。
鐘無也喜形于色,但礙于臉面仍是輕咳兩聲,提醒楊氏不要表現(xiàn)得太明顯。
反觀坐在下首的鐘蓮,倒是看著沒那么興奮。她眉頭緊鎖著,茶水一杯又一杯灌進肚子里。
待到送禮的人都離開了,鐘蓮才欲言又止地開口。
“爹,娘,你們是真的要把我嫁給季將軍嗎?這事兒真就沒有余地了嗎?”
楊氏嗔怪地白了她一眼,拿著箱子里的珠寶一條一條在手上比劃。
“廢話,陛下賜婚,那是天恩!你可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鐘無卻是看出了鐘蓮面上的不悅,神色驟然冷了下來。
“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這半月你就安心待在家里,哪兒都不許去。聽到?jīng)]有?”
鐘蓮見父母態(tài)度堅決,只能先應下,隨即悻悻回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