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清脆的敲門聲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公子?!?p> 叩門的丫鬟喊道。
蘇玉沉聲詢問:
“何事?”
“老爺讓奴婢過來問問,公子打算何時啟程,前院東西都已經(jīng)收拾好了。”
“既準(zhǔn)備好了,即刻啟程便是?!?p> “是。那公子需要奴婢收拾行李嗎?”
“不必了,你去吧?!?p> “是。”
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
蘇玉將身上披著的披風(fēng)取下還給易安:
“你先去吧,我換好衣服就過去,一會兒我們就啟程進(jìn)京,你在暗中跟著我們就行?!?p> 易安接過披風(fēng),頷首示意:
“遵命,公子?!?p> 說完,他打開門消失在晨霧之中。
蘇玉見他走了,從衣柜里拿出自己的淡灰色圓領(lǐng)長袍穿上,腰間束上一條墨色腰封,再將頭發(fā)高高束起,將儒巾戴上,整理端正。
銅鏡里,蘇玉儼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樣子,溫文如玉,清秀俊朗,哪里還有半分女子的影子?
她對著鏡子,明亮的雙眸好像有洞察一切的能力,仿佛能把鏡子看穿。
半晌,她才轉(zhuǎn)身,拿起桌上的包裹走出房間。
前院。
家丁們正在搬運行李,有好幾口大箱子,里面裝的都是西南這邊特有的藥材。
丫鬟口中的“老爺”,便是蒲敘,曾是宮里赫赫有名的御醫(yī),與蘇玉的父皇母后是至交。
他是一位醫(yī)癡,一輩子不是在山上挖草藥,就是在給人看病診治,旁的事一概不管。
只是他脾氣古怪,若是投緣的,看診可分文不取,若是不投緣的,就算黃金百兩,他也懶得去瞧。
自帶著蘇玉逃命以來,他的脾氣收斂了不少,畢竟二人身上什么都沒有,有人送錢上門,不要白不要。
此時,這個怪老頭正叉著腰站在院子中間,不停地指揮著來來往往忙碌的下人。
“這個放馬車后面,對,那個是公子的東西,放中間。”
“哎,這可是上好的藥材,放馬車?yán)铮瑒e給我淋雨泡水了!”
“公子的書肯定也要放在馬車啊,怎么能放外面呢?”
“做事能不能用點腦子?”
蒲敘忙亂中看到蘇玉走過來,連忙走到她身邊:
“阿玉,東西都裝好了,你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
蘇玉微微一笑,乖巧回答:
“敘伯,我沒什么可準(zhǔn)備的了,既收拾好了,咱們就走吧?!?p> “嘖~”
蒲敘皺了皺眉頭,湊到蘇玉耳邊提醒:
“該改口了,你現(xiàn)在可是我兒子……別到上京以后就喊錯了!”
蘇玉微微一笑,當(dāng)即拱手喊道:
“父親?!?p> “哎……這還差不多……”
蒲敘高興地應(yīng)答,看著蘇玉芝蘭玉樹,身姿挺拔,滿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可隨即他又想到,她原本應(yīng)該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該是粉雕玉琢、紅妝綠裙的樣子。
可現(xiàn)在……她雙手因為長期習(xí)武和寫字,早已經(jīng)布滿了繭子,再看她未施粉黛的臉……哪里還有小女兒家的影子。
蒲敘微微嘆一口氣,心疼地拍拍蘇玉的肩膀,沉聲道:
“此去京都,凡事需沉心靜氣,細(xì)心籌謀,不要逞一時之氣,唯有問鼎天下,方不負(fù)這些年的付出?!?p> “等到大仇得報,你就自由了?!?p> 蘇玉低下頭,斂去眼底的仇恨,一字一句回道:
“兒,謹(jǐn)記。”
蒲敘點點頭,眼角有些濕潤,他環(huán)顧四周,目光從院子里掃過。
八年了。
這院墻里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一桌一椅,都是他們爺倆親手一點一點添加的。
剛來這里時,他們除了一個藥箱,什么都沒有,為了不被敵人追查到,他們在山上整整躲了半月,靠山上的野果充饑。
走投無路之際,蒲敘冒著暴露身份的風(fēng)險,帶著蘇玉去挖草藥,拿到山下的小鎮(zhèn)上賣。
他們用這些藥材在藥鋪那里換了不少銀子,在流浪近一個月后,兩人第一次吃了一頓飽飯。
幸好,兩人在鎮(zhèn)上待了好幾天,都沒發(fā)現(xiàn)有人跟過來,鎮(zhèn)上的人也只當(dāng)他們是逃難出來的。
除了剛開始有人問他們從哪里來的,后面就沒有人來詢問了。
小鎮(zhèn)的營生少,單靠這些草藥掙不了多少錢,也不便于蘇玉讀書習(xí)禮,蒲敘決定帶蘇玉去縣城里住。
他靠著自己的醫(yī)術(shù)在小城里站穩(wěn)腳跟,積蓄也越來越多,慢慢買下了這座宅院。
為了不讓蘇玉吃苦,蒲敘竟稍微收斂了自己的怪脾氣,縣城里那些鄉(xiāng)紳貴人來找他看病,他也不拒之門外,相反的,還會收取高額的診金,連普通藥材都能被他忽悠成神藥賣個高價,用他的話來說,反正他們惜命,不缺錢,多拿點也無妨。
就這樣,蒲敘靠著一手起死回生的醫(yī)術(shù)賺得滿缽金,讓蘇玉能夠安安心心地讀書習(xí)武。
蘇玉看出他眼底的不舍,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安慰:
“待大業(yè)得成,父親想回來看看,隨時都可以回來?!?p> 蒲敘點點頭,感覺喉嚨有些發(fā)緊,鼻子酸酸的,他雖然脾氣怪,可也是個性情中人。
特別是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念舊得很。
他拭去眼角的淚,拉著蘇玉的胳膊一邊往大門走,一邊念叨:
“走吧,走吧,大事要緊,宅子在這兒又不會跑了?!?p> “等我告老還鄉(xiāng)再過來便是,真是的,越老越?jīng)]用了,跟個小娘子一樣,哭哭啼啼的……”
蘇玉聽著敘伯絮絮叨叨地嘮叨自己,不由得舒展眉頭,笑了起來。
這個小老頭,嘮叨起來連自己都不放過。
兩人一前一后登上馬車,兩駕馬車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一個裝著名貴藥材,一個裝著經(jīng)學(xué)子籍,都是他們寶貝著的東西。
十幾個家丁和兩個丫鬟押車,跟在馬車后面,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城去了。
蘇玉掀起簾子,回頭看向宅院大門,留下的老管家不舍地望著他們,她朝他揮揮手,老管家抹了一把眼淚,緩緩關(guān)上了大門。
此去上京,山高水遠(yuǎn),路途漫漫,一切都是未卜之?dāng)?shù),不知何時才是歸期。
放下簾子,蘇玉沉心靜氣,眼神清明,手里摩挲著那枚光滑的玉佩,在心中思量打算。
父皇,母后,兒臣定會用他們的鮮血,告慰你們的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