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你行嗎?我不行
第二天一早,天亮雨停,三人離開了破廟。
姑娘說她要去宜城投親,讓家里想辦法派人到匪寨將她的丫鬟贖出來。
“花再多的銀子也罷。她自小就在我身邊,與我情同姐妹,我是萬萬不會丟下她的。只恨我手無縛雞之力,昨日只能獨自逃走。”
喜愿生在宮中,長在宮中,那里是奉朝規(guī)矩最嚴、最沒人情味的地方。
她見過太多前一日還主仆深情,一轉眼便為了權勢金錢翻臉不認人。
遑論主仆,就是父母手足,即便身上流淌著同樣的血脈,也會為了權勢名利自相殘殺。
在那金碧輝煌的牢籠里,感情竟成了最奢侈的東西。
喜愿抿了抿唇,脫口而出:“我送你去宜城?!?p> 宛璧雖知喜愿心善,卻沒想到她心善如斯。
昨日她已經猜到,喜愿那把劍上沾著的是人血??雌饋韹傻蔚蔚墓媚铮稚险戳巳嗣?,眼中卻平靜無波,可見絕非等閑之輩。
她竟愿意多管閑事送她一程,是宛璧沒想到的。
“宛璧在此先謝過姑娘大恩,待我抵達宜城,必有重金相謝。”
喜愿擺擺手,認真地望著她:“你只需記得今日的承諾,別忘了還在匪寨等你的丫頭便好?!?p> 段聿文將她拽到角落,明顯對她多管閑事有些不滿:“雖說這姑娘可憐,但我們自己都在逃命,已是泥菩薩過江。況且若是這時殺手追上來,豈不是連累人家姑娘?”
“出了這門,她要是再遇上山匪,肯定是逃不掉的。與其被山匪綁回匪寨受盡折磨,不如跟我們在一起,生則富貴,死也體面。再者,我們在破廟待了一夜,無論是黑衣人還是風不鳴,要追來早就追來了,只能說發(fā)生了什么變故。這條路走下去,最近的城池便是宜城,我們就去那里等他?!?p> 這座破廟是他們逃跑路線上的必經之路,可昨夜風急雨驟,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是個有腦子的都會進來躲一躲雨。
但是昨夜路上靜悄悄的,既沒有馬蹄聲,也沒有行人進廟。
以他們的能力,回頭去尋風不鳴,也是累贅添亂,不如前往宜城,吃好喝好睡好,好好地等他歸來。
他說他會來尋他們的。
他定會好好活著。
*
三人出了破廟,剛走上幾步,就見前方大路上停著輛馬車。
段聿文大喜過望:“我們可以跟車主人商量一下,搭個便車?!?p> 他這個有錢人,終于在這荒郊野外尋到了能花錢的地方!
喜愿和宛璧也高興起來。
只是才剛走近,三人就覺出了不對勁。
似乎有人在大吵大嚷,難道是在吵架?
又走了兩步,一柄锃亮的大刀從車廂的前方露了出來,緊接著,伴著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聲,車夫的尸體從車上滾落在地。
段聿文一手拽著一個姑娘,扭身就往回跑,“是山匪,快跑!”
三個人里,喜愿是跑得最快的那個,但也快不過馬。
山匪騎馬追來,一柄大刀橫在他們的腦袋前。
后面又哼哧哼哧地追來三人。
他們怎么也想不到,小小的車廂,竟擋住了高矮胖瘦四個山匪。
“兄弟們,這趟不白跑,有兩個嬌滴滴的小娘們兒?!?p> 其中一個滿口黃牙的山匪凝神半晌,說道:“這小娘們怪眼熟的?!?p> 宛璧知道今日終是逃脫不掉,渾身抖如漏篩,咬著牙挺身而出:“我跟你們回去,放了他們兩個?!?p> 四個山匪哄笑不止,“憑什么!一個都別他娘的想走?!?p> 宛璧故作鎮(zhèn)定,捏緊了拳頭,“我外祖乃宜城首富,我會寫信讓他派人送來贖金。今日你們若是愿意放他們二人離開,我愿開贖金兩倍?!?p> 喜愿看著前方纖瘦的背影,一個連劍都舉不起來的姑娘,明明害怕得渾身顫抖,卻依舊義無反顧地擋在他們身前。
她外祖是否是宜城首富,不得而知。但若是山匪發(fā)現她在說謊,大約真的要將她折磨致死。
宛璧此舉,大約是覺得自己連累了他們。
喜愿走上前,將她拉至身后,回頭笑道:“傻姑娘,他說的人,是我。”
沒錯,那個滿口黃牙的山匪,就是數月前將喜愿逼至河邊,又被風不鳴兩顆石子擊退的山匪之一。
按說能上山為匪的,大多是腦子不好使,尋不到什么體面的營生才會墮為匪盜。
然而這人竟時隔數月還記得她的模樣,有這腦子,干啥不好?
她哪里知道,并非是黃牙腦子好、記性佳,實在是他第一次見這樣貌美又囂張,好似有點什么毛病的美人兒,讓他一度十分難忘。
你說她貌美矜貴,像哪家的千金小姐吧,她偏仗劍豪言,說要替天行道。你說她有點來頭,像是哪來的名門女俠吧,她自己拔出來的劍,得對著劍鞘懟半天才能把劍給插回去。
誰能想到,她空有個武架子,劍卻過不了三招,逞英雄倒是數第一。
“我跟你們走,放了他倆?!?p> 黃牙哼道:“今天誰也走不了!”
喜愿從腰帶上拔出劍,上面的血跡早已干涸。
她悄聲對身后的段聿文說:“待會兒我一開口,你就帶著宛璧跑?!?p> 段聿文聽她胸有成竹的謀劃,心里涌出一星半點兒的希望:“你行嗎?”
“……我不行?!?p> 但她裝得可太行了,“你們看見這劍上的血了嗎?昨日我剛殺過人,今日就又有不要的命的跑來給我喂劍了。哼,看招,神~龍~擺~尾~”
話音剛落,喜愿扭頭就捅上了那匹馬的脖子……
馬疼得發(fā)了狂,前蹄蹬起,不僅甩下了馬背上的人,還將周遭的山匪給嚇得直后退。
喜愿趁著混亂,轉身就逃。
山匪們反應過來,忙追上去。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三人被山匪五花大綁,捆上了山。
段聿文心里沒底,悄聲問喜愿:“你說,他們會把我們折磨致死嗎?”
喜愿看向前面那個因摔下馬而被兩個人抬著走的山匪,喪氣道:“你會怎么死,我不知道。我怎么死,大約已經可以預見了。”
待他們走上吊橋,段聿文又說:“雖然我沒活夠,但也想死得體面。小喜愿,要不咱們一塊兒跳下去吧。”
喜愿看了看下面的萬丈深淵,只覺得頭暈目眩,勸道:“好死不如賴活著,這摔下去得碎個稀巴爛,到時黃泉相見,指不定咱倆湊一塊都拼不出一套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