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王子安見證了一場雪的奇跡,也見證了一個人的奇跡。
起初,雪只是稀稀疏疏地飄落,宛如細(xì)碎的鹽粒,在太姥山的夜空中輕盈舞動,似是天空灑下的繁星碎片,帶著幾分神秘與靈動。
漸漸地,雪勢愈發(fā)洶涌,紛紛揚揚,爭先恐后,撲向大地。
當(dāng)新年晨曦的第一縷曙光降臨,世界發(fā)現(xiàn),太姥山已變成一個冰雪王國:山峰像是身披銀甲的巨人,樹木鑲嵌上水晶的珊瑚,巖石被雪溫柔包裹,少了幾分冷硬,多了幾分柔和……
早有先知先覺的人類,如同嗅覺敏銳的探險家,架著攝像機(jī)連夜上山。
他們或精心拍攝視頻,用鏡頭捕捉每一個雪落的瞬間,那飛舞的雪花、銀裝素裹的山巒,都被一一收入畫面之中;或開啟直播,讓天南海北的人們都能同步領(lǐng)略太姥山雪景的壯美。
太姥山的雪景在網(wǎng)上連夜傳播,反響極大,驚動了各級文旅官微。
小編們正月初一就加班編輯專屬新聞,如詩如畫的太姥山雪景鋪天蓋地進(jìn)入人們的手機(jī)頁面,冰雪與山石的奇緣,引得無數(shù)網(wǎng)友心馳神往,紛紛留言要相約太姥,共賞這大自然的絕美饋贈。而心急的,已經(jīng)趁著春節(jié)假期,買上一趟奔赴太姥山的動車票……
人們驚嘆于雪的魅力,更驚嘆于網(wǎng)絡(luò)的力量,它可以一夜之間讓一座山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也可以一夜之間讓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人家喻戶曉。
這一夜,春水站在春晚的舞臺上,一邊唱歌一邊發(fā)抖時,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命運會從此改寫。
她只是懷著忐忑的心情,順利完成了一場演出。
對于她來說,這是一場意義非凡的演出,因為原定的參加彩排的歌唱演員并不是她,而是她的老師——歌舞團(tuán)的首席歌唱家。但是就像鳳山牛歇節(jié)那天,她與她的老師的相遇充滿了故事的神奇一樣,最終登上春晚舞臺的人是她。
站在春晚舞臺上,為全國觀眾一展歌喉,這已足夠叫春水打心底里感謝老師的托舉,感謝命運的眷顧,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命運對她好到離奇,竟還能送她一場奇跡:她絕美的容顏、天籟一般的歌喉,經(jīng)過網(wǎng)絡(luò)的發(fā)酵,一夜之間紅遍了大江南北。
新年的第一天,鐘春水還沉浸在完成春晚演出后的香甜的睡夢中,就被一通電話吵醒。
是記者。
這之后,春水的手機(jī)就被采訪電話打爆了……
而叫醒王子安的,是老王書記打來的電話。
王子安躺在星空露營地服務(wù)臺的躺椅上刷了一夜手機(jī),關(guān)于春水的每個視頻、每條贊美的留言,他都點了贊,向上揚起的嘴角怎么都壓不下去,天亮的時候,終于犯困,才打了個盹,就被老王書記的電話吵醒。
“安安,你一晚上沒回來,去哪里了?”
手機(jī)那頭,豎著的是四只耳朵。
老王書記將手機(jī)放到客廳茶幾上,開了免提,問完這句話,抬頭看了眼一旁的冰芬女士。
夫妻倆交匯了下眼神,保持同款彎腰動作,同時將目光投向手機(jī),屏息凝神等待對方的答案。
“我在太姥山?!彪娫捘穷^,王子安如實回答。
“下雪了,你跑太姥山去干嘛?”老王夫婦同時驚呼。
“我和子期在一起?!?p> 王子安話音落,王愷書記的肩頭就挨了冰芬女士好一頓錘。
“我說什么來著?我說什么來著?你還不信我!”
冰芬女士情緒激動,讓王愷書記也一下子慌了。
但是下雪了,倆人還在太姥山上呢,只能等他們回來。
“王子安,你給我馬上下山。”王愷書記向電話那頭下了通牒。
“我得等子期,他什么時候下山,我什么時候下山?!?p> 王子安的回答,自然讓老王書記又換來冰芬女士的一頓拳打腳踢,他只能哀嚎道:“安安,你再不下山,我要被你媽打死了……”
冰芬女士及時用手捂住了王愷書記的嘴,以至于電話那頭王子安只能聽到一陣嗚嗚咽咽。
“爸,你怎么了?”王子安奇怪地問。
回答他的卻是母親冰芬女士:“沒什么,下雪路滑,安全要緊,你等路好開了再下山?!?p> 事已至此,安全要緊,冰芬女士自認(rèn)關(guān)鍵時刻自己的頭腦可比老王書記清醒多了。
王子安掛了父母神神叨叨的電話,便起身去找鐘子期和謝安民。
天已亮,二人也該起來看雪景了吧。
只是撲了個空,二人早已離開房間,兀自去賞雪。
之所以不等王子安,是因為誤以為王子安昨晚就下山了。
鐘子期和謝安民沿著被雪覆蓋的小徑,踏著厚厚的積雪下山,兩人走累了,停下歇息,回頭看去,一路都是兩人的腳印。
謝安民呼吸著帶有冰雪氣息的空氣,神清氣爽,她從包里掏出手機(jī),鐘子期立馬說道:“我來幫你拍?!?p> 謝安民卻搖頭說:“咱倆合拍一張吧?!?p> 他們談戀愛這么久,還從來沒有過一張合影呢。
而他們的人生第一張合影,這場雪參與了。
謝安民打開了前置攝像頭,將鐘子期拉了過來,他們身后皚皚白雪將太姥山的夫妻峰裹上銀裝,和他們一起入鏡。
“傳說情侶一起看到雪的話,可以白頭偕老?!敝x安民笑瞇瞇對鐘子期說。
鐘子期一顫,腳下打滑,差點摔倒,還好謝安民及時拉了他一把。
“你沒事吧?”謝安民問。
鐘子期沒事,只是剛才那個美妙的話題也就終止了。他們下了太姥山才發(fā)現(xiàn)有人煙的地方并沒有什么積雪,這場雪的確只屬于這座山。
而太陽已經(jīng)升高,就連山上的積雪也開始融化了。
雪對這個地方來說,的確是個稀罕物,就像愛情對于鐘子期一樣稀罕。
“你還有什么心愿?”鐘子期問謝安民,他只想在二人離別前,讓這段緣分了無遺憾。
謝安民并沒想那么多,隨口就說:“我還想去你小時候搖毛竹的地方看看。”
王愷書記乘全省“造福工程”春風(fēng),實施整村搬遷,將十幾個自然村的人都從山上搬下來,已經(jīng)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去往老家山里的路不知道還在不在了……
但鐘子期看著謝安民灼灼的目光,二話不說,拉起她就走。
他們最終沒能上山,山里的路的確已經(jīng)不存在了,淹沒在歲月的塵埃與蓬勃生長的草木之下。
謝安民停下疲累的腳步,靠在鐘子期肩上,問他:“你們畬族人,為什么會住在山里?”
鐘子期說:“我阿爹活著的時候告訴過我們,我們畬族人是神仙的后代,所以住在山里……”
鐘子期站在山坡上,望著似曾熟悉的方向,心中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