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亦兄亦友
梁善如的情緒一直到坐上馬車也沒能完全平復(fù)。
她情緒突變,任誰都看得出。
梁氏本不放心,也是她自己非要去徐家,后來拗不過,才放她登車的。
從將軍府再出來換了輛更寬敞的車,梁善如和裴延舟兄弟一起坐在車?yán)锊⒉粨頂D。
兄弟倆面面相覷好久,裴延舟實在不放心她,關(guān)切道:“表妹說沒事,看我看你情緒實在不好……”
他頓了下,想起徐云宣,眸色暗淡幾許,連音色都幾乎發(fā)冷,要不是他怕嚇著人,克制著,這會兒再開口的聲音八成要把人凍壞的。
他真是緩了好幾緩,才又說:“是對徐家的郎君放不下嗎?剛剛不想讓三嬸擔(dān)心,故作不在意?”
他還在步步試探!
他們的計劃早就開始,算計了她這么多年,她一直也都是規(guī)矩本分的,現(xiàn)在還要試探。
她的處境已經(jīng)這么艱難,為了好好地活下去做了這么多努力,他們卻一點余地都沒打算留。
梁善如無聲冷笑,旋即搖頭:“延舟表哥多心了?!?p> 她不愿意搭理裴延舟,一抬頭把目光投向裴靖行:“晚些時候回了家表哥可千萬別私下去跟姑母亂說,真沒有那樣的事。
我跟徐郎君也算一起長大吧,從小是把他當(dāng)兄長看的。
從前長輩們說定親,我年紀(jì)太小,并不懂這些,自然無心。
他更是個端方守禮的君子,數(shù)年相處,我看他也沒那個心思,看我和靜儀沒什么不同。
徐家的態(tài)度已經(jīng)讓姑母很生氣,表哥要是胡說八道,姑母真要鬧到徐府的?!?p> 裴靖行哦的應(yīng)了一聲:“這我知道,可你這樣子真不像無心……”
“是因為爹爹?!绷荷迫缑娌桓纳某吨e,“我嘴上不說,心里其實難過。想昔年爹爹在時我過的是什么日子,再看看如今呢?
當(dāng)年莫說揚州城,就是到了盛京,勛貴士族的郎君小娘子沒有不高看我的。
現(xiàn)下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禍害似的。”
話至此處,她苦笑了下:“時也命也,我是既感慨,又覺得不甘,替爹爹感到委屈。”
怎么會不委屈呢?戎馬一生的將軍,到頭來落得個令人唏噓的下場。
憑爹爹功績,死后追封侯爵伯爵本不在話下才對。
裴延舟坐在一旁聽,總覺得小姑娘有所隱瞞。
從長樂侯逼婚事發(fā)到現(xiàn)在,她走的每一步都周全謹(jǐn)慎,讓人挑不出錯處,哪怕沒有三殿下令長樂侯心生忌憚,她也能全身而退。
這樣的女孩兒是剛毅堅韌的,要悲春傷秋也不該是目下。
梁將軍戰(zhàn)死三年多,有什么情緒也早被消化掉了。
可是梁善如別開臉,目不轉(zhuǎn)睛的隔著軟簾望窗外,渾身上下寫滿了拒絕二字,分明不愿多談。
他略想了想,到底把追問的話收回去,不想逼她。
就連裴靖行意圖再問,都被裴延舟用警告的眼神給攔了回去。
一路上再沒話說,車內(nèi)靜的針掉聲都清晰可聞。
好在徐家離將軍府不算遠,不過一刻,徐府紅底金字的匾額就入了眼中。
當(dāng)值的小廝見陌生馬車上下來的人是梁善如,起先愣怔了下,等到看清她身后跟著的裴延舟,匆匆讓人往府內(nèi)傳話進去。
又不多時,徐云宣兄妹兩個快步迎出來。
徐靜儀上來就挽上梁善如的手,抱怨的話幾乎脫口而出,先被徐云宣的聲音給攔下了:“祖母說前幾日就接到了貴妃娘娘的家書,知道你要替娘娘到揚州探親,家里預(yù)備好了一切,卻不想你來的這樣突然?!?p> 裴延舟在不動聲色的上下打量眼前人。
說起來微妙的很。
往年他替三皇子送東西來揚州,自然要代貴妃往徐家走上一趟,這些年有那么三五回,可就是那樣巧,次次都沒見著徐云宣。
要么是病了不宜見客,要么是出了城不在家。
而今竟是頭一次見。
裴延舟盡可能的斂著敵意和不滿,淡淡的接他話道:“這趟雖說是替娘娘探親,但我陪著三嬸一起回來,三嬸不欲張揚,進城的時候就誰也沒說。”
徐云宣聰明,一聽就知道梁氏是為梁善如的事回來,說不定裴延舟也是為此而來,不過是借了替貴妃探親的名頭而已。
畢竟他跟梁善如八竿子打不著,她有正經(jīng)八百的表哥,不管是梁氏想讓他出這個頭,還是國公府有什么安排,肯定是借貴妃名號更名正言順些。
于是他有生出些問一問梁善如是否一切安好的心思來,結(jié)果徐靜儀嘴更快一步,搶在他前面已經(jīng)問了:“你姑母特意回來,那應(yīng)該一切都平安度過了吧?”
她去當(dāng)銀子的事情徐靜儀是知道的,適才就是想抱怨這個,然而此刻聽說梁氏回?fù)P州,又只剩下操心和擔(dān)憂,哪里還顧得上抱怨。
梁善如抿著唇笑笑沒說話,拿眼神朝身旁瞟。
徐云宣看在眼底,心下了然,叫聲三娘:“善如是陪持讓他們來的,祖母還在等,不要站在府門口拉著善如問這些?!?p> 他一面說,一面?zhèn)壬戆崖纷岄_:“快進府吧,祖母知道你來了很高興。”
裴延舟提步入府,眼神卻在徐云宣和梁善如之間游移一瞬,冷不丁說道:“你和善如表妹看起來交情也很不錯?!?p> 他沒有惡意,只是語氣稱得上寡淡。
裴靖行頗為意外看他一眼,實在是很少聽見他這樣的語氣口吻同人說話,尤其是這話說的……說不上哪里不對,但一定沒有那么對勁就是了。
明明表妹說過和徐云宣一起長大,拿徐云宣當(dāng)兄長看,徐云宣大抵也是此心,怎么這會兒又說這個。
聽著有些陰陽怪氣——是了,就是陰陽怪氣!
大哥是謙遜有禮的君子,幾時學(xué)的這樣了?
徐云宣沒回答他,以一種審視探究的目光看他許久,像是要找出什么答案一般。
梁善如被徐靜儀牽著手跟在他們后面,不遠不近的,把裴延舟的話聽得真切,下意識蹙攏秀眉,又在徐云宣長久沉默之后愈發(fā)皺得緊。
她聲色清冷下來:“亦兄亦友,自然不錯,延舟表哥覺得有什么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