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即將跨出角門門檻的時候,衛(wèi)明珠的理智驟然崩塌,抬起的腳再也無法落下。
此刻的顧宅宛如第二個無間地獄,困于其中的亡魂或生靈處于無邊的浩劫中。
從遠處望向顧宅,金邊之下濃煙滾滾,隱約要突破限制它行動的陣法。
“師兄,你這個法子真的可靠嗎?”一墻之隔,兩名白袍行者駐足,他們大肆欣賞著祝雅的杰作。
“大概可行。”其中一位道:“張羽豐的聚魂陣就算不能造神,加上血祭萬煞陣也足夠迎接五合神的回歸了。”
“可惜五合神的煞氣對生魂的威力不大,我們只需等待她徹底吞噬掉一個生魂,恭迎神的再次降臨?!?p> “真是讓人激動啊~”兩人晃晃悠悠離開,寬大的白袍后,用金線繡著一只蟲,栩栩如生。
——
金焱離開顧宅后,回到了胡屠戶的肉鋪。
肯定是遺漏了信息,既然鬼魂失蹤案的所有線索都指向顧宅,那胡屠戶和顧宅到底有什么關系?
他閃身抵達時,肉鋪后院聚滿了人,官府的人站在最里面,不停地疏散圍觀群眾。
“死了好多天了。”
“勸你別看,趕緊家去,躺在那兒跟被殺的豬似的,看了得噩夢好幾宿?!?p> “怎么發(fā)現(xiàn)的,這是得罪人了吧?”
“他得罪的人還少了?死了活該!”金焱看過去,說話的那人有些眼熟,是他跟著祝雅來這里見過的小二。
“嘴上積點德吧,人都死了,少說幾句?!?p> “我不!憑什么他死了我就得少說幾句,他平時造的口業(yè)還少了?就前幾天他還說死一對老鴛鴦呢,要不是他搶著起哄,人家哪里就淪落到被打死了!”
“又來了又來了,這件事你到底要說多少遍,再說下去,明個兒大伙看到躺著的就是你了?!?p> “你嘴上沾糞了吧說話這么臭!”小二氣得面紅耳赤。
他不再和旁人爭辯,趁著現(xiàn)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后院,拐個彎偷偷溜進屋內(nèi)。
“活該!你們懂什么,他就該死!”小二一腳踢翻竹簍,惡狠狠地翻找起來:“這殺豬的到底把我的錢藏哪兒了,總不至于全花光了吧?!?p> 他又踩上胡屠戶的木床,拆了個干凈也沒找到他的錢袋子。
“狗娘養(yǎng)的,畜牲!”小二冷不丁哭起來,聲音黏糊不清:“那是我老娘的救命錢!你個畜生搶走了讓我老娘怎么活!畜生畜生畜生!”
他情緒越來越激動,雙眼通紅走到案板旁,干脆利落地拿起剁骨頭的砍刀,氣勢洶洶往后門沖:“老子把你剁成一塊一塊再拿去喂豬!”
才走到門口,官兵嚴肅的聲音從外頭傳來,近在咫尺。
他一下子泄了氣,憤憤拿著砍刀走回案板邊,用盡力氣一刀砍下去。
“咔嚓——”
小二昏了頭,連案板都沒砍上,反倒把底下的木柜砍出一個大窟窿。
“什么東西在里面?”透過那個窟窿,小二看到里面放著個不小的東西,他把眼睛貼上木板,仍然看不清。
“他娘的!”小二發(fā)瘋似的拼命砍向木柜,一刀一刀下去,木柜終于支撐不住支離破碎。
數(shù)不清的、黃燦燦的金子水一般流了出來。
小二直接呆在原地。
他鬧出的動靜太大了,后院的官兵意識到有人溜進屋里,伴隨著其中一人對下屬的咒罵,后門被一腳踹開。
所有人都呆住了。
官兵迅速上前銬住了小二,不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真有能耐,你小子怎么進來的?”
“頭兒,這可是一整箱的金錠?!?p> “帶走。”領頭的官兵只覺大事不妙,指向小二道:“把他也帶回衙門。”
很快京兆府就封鎖了這里,派了一大堆官兵圍住,連只蒼蠅也不許再放進去。
金焱煩得很,做鬼差說到底還是鬼,他沒辦法和這些活人交流,所有事全靠自己的猜測和道聽途說。
祝雅弄出那副假身體不知有多聰明。
人群散去,他便沒有呆在這里的必要了,陽間的人假如擁有了一大筆不義之財,代表他們很快就要做不義之事。
胡屠戶做下的惡事里,只有帶頭說要打死林春娘爹娘這件事和顧宅有關。
金焱離開肉鋪,遠遠就瞧見天邊一片漆黑,那塊區(qū)域像快要撐爆的羊肚,無窮無盡的哀嚎和怨恨從那里傳來。
數(shù)量之多,讓金焱恍惚了一瞬。
祝雅!
金焱反應過來,黑煙是祝雅的本體,如此龐大的占地豈不是說明她完全失去了理智。
事態(tài)緊急,金焱瞬間來到了顧宅,黑煙彌漫,目不能視。
他走得近了,勉強看到顧宅里面的所有人都維持著同一個姿勢站在原地,雙眼無神,三魂丟了七魄,危在旦夕。
必須趕快找到祝雅阻止她,拖得越久這些人就越難恢復。
金焱的強勢闖入引起了黑煙的興趣,大片大片濃霧朝他涌來,碰上他的魂體后猶如餓狼撲食,東一塊西一塊用力撕扯著。
金焱的手沒了,馬上長出來。
金焱的腳沒了,摔倒后長出來,繼續(xù)朝著祝雅所在的地方走去。
金焱的頭沒了,短暫迷失方向后再走回原位。
無論黑煙怎么啃食折磨他的魂體,他都無動于衷。
金焱不知該不該慶幸,在無間地獄待了幾百年的他,對疼痛的忍耐能力超乎常人,促使他還能腳步一刻不停地前進。
但是隨著他離祝雅越來越近,黑煙的侵蝕呈量級增長,到后面金焱已經(jīng)不是斷手斷腳的問題了,他的魂體往往只能剩下一小部分,新的還未完全長成,舊的便沒了。
他一步也走不了了。
金焱總算意識到,閻羅王讓他接近祝雅這件事是個坑,在祝雅身邊,他總有一天會被徹底吞噬。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為祝雅做到這個地步實在不值得,他們甚至才認識一天。
回頭吧,現(xiàn)在出去還來得及,褚風歇等著他呢。
“祝雅——”這是他這么多年來第一次放開嗓子喊人。
不能放棄她!他找了褚風歇數(shù)百年一無所獲,無論如何祝雅是最接近她的人,哪怕她不是,她也是最有可能知道褚風歇下落的人。
“?!鳖^沒了,長出來后接著喊:“雅——”
“祝雅?!?p> 頭快長不出來了,嗓子一直無法恢復,聲音破了個口子。
金焱想,他或許真的要死了。
過往云煙走馬燈般浮現(xiàn)在腦海,一幕幕皆是褚風歇明亮的雙眸,爽利灑脫。
除了那雙眼睛,褚風歇的臉長什么樣子?
他為什么不記得了?
金焱猛然清醒,如墜冰窟。
下一刻,祝雅從迷霧中走來,飄帶飛揚,聲音猶如天籟:“鬼差,你為什么不離我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