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茶棚
簡直是無稽之談！這跟逼死方維安有什么區(qū)別。與其茍活還不如死了算了。
“呸！”
她朝小吏臉上吐了口帶血的唾沫，這個動作耗盡了她所有力氣，但還是仰起頭，咬著牙嘶吼道：“你們這些該死的狗官，就應(yīng)該被天打雷劈！”
獄卒們駭了一下，心里罵了句“瘋女人”，生怕到時候引火燒身。
一個賊眉鼠眼的獄卒拿著木棍大步上前，狠狠打向江若英的腿上，怒斥道：“我看你是活膩了，該死的刁民！”
江若英被打得悶哼了一聲，眼睛恨恨得瞪著那小吏。
小吏拿起錦帕擦了擦臉，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嘴上卻很是溫和：“給她嘴里塞塊布啊，別把舌頭給咬斷了?！?p> 身后的獄卒隨手抄起一塊布塞到江若英嘴里，生怕上司遷怒自己。心里對江若英的厭惡更深了，下手也沒個輕重。
“行了！別把人打死了。”
“哎哎?！豹z卒們點頭哈腰，拿起一桶冷水往江若英身上澆去。
小吏笑瞇瞇地欣賞著那狼狽樣，故意開口道：“走，這做娘的嘴這么硬，就不知道當兒子的是什么表現(xiàn)了?！?p> “你想要什么表現(xiàn)？”
清越的聲線在嘈雜的牢獄中顯得尤為突兀，小吏擰著眉毛扭過頭，幽暗的夾道里出現(xiàn)個陌生的男子，剛想叱罵，就看到男子身后白著臉的縣令老爺。瞬間，他的心沉了下去，跪拜下去。
徐清源連眼神都沒給他，微微側(cè)身，往旁邊的伍院長拱了拱手：“老師。”伍院長這才從黑暗里走出來。
這事說來也巧，徐清源的弟弟喜事將近，他便請了探親假，實則暗中調(diào)查梅陽人口稅年年降低的原由。不久前，他拜見老師——伍院長，才將稅收與人口失蹤相聯(lián)系，幾經(jīng)調(diào)查，此事遠沒有表面那么簡單。
那日，老師邀他于知山樓一敘，拜托他留意好友之子失蹤一案，他連連答應(yīng)，剛想請教疑難之處，怡紅院事起，老師站在窗口處，遠遠望著那處：“清源，你我憂心之事怕是要有頭緒了?！?p> 徐清源看著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婦人，眼里閃過一瞬的不忍，但為了抓住這些地頭蛇的破綻，她受的苦是無可避免的。
他本可以將他們撈出牢房，但還是為了心中的道只是為他們母子兩請來太醫(yī)，換個干凈的牢房。
好在快馬加鞭的密報催來了刺史的嚴查。那幾月的雨連綿的下著，百姓們都歡呼著那日的晴朗，地里的莊稼有救了。無人在意處，郡守老爺和縣令老爺一家被流放嶺南。
方維安出獄多日了，雖然江若英日日燃艾草，讓他跨火盆，卻怎么也抹不掉他眼里的陰鷙。
這幾個月壞掉的不僅是地里的莊稼，還有他娘的腿。牢房里的條件總歸不行，所有的郎中都因為這幾月的延誤連連搖頭。方維安恨得不行，娘卻很樂觀，實則常常讓他偷偷送些吃食答謝云香。
好像除了他，大家都很滿意。徐大人破了案，立了功；伍院長的幫助讓博雅堂的名聲更上一層樓；云香更甚，老鴇出事后，怡紅院里的姑娘跑得跑，她回去后，居然直接拿了大權(quán)，成了新的老鴇。
伍院長告訴他，這是官府因為云香提供線索的獎勵。伍院長的眼睛看著他，問：“你有什么想要的嗎？”
“什么都可以嗎？”
伍院長笑笑沒有回答。
他想要娘好好的，他想要那些人死！
官道處，幾個衙役在馬上擦著額頭上的汗，手中的鞭子都快握不住了?！斑@鬼天氣，怎么突然這么熱？”他們嘴里不干不凈的罵著。
“老大，前面好像有個茶棚?！?p> 這茶棚十分簡陋，隱在官路旁的小道里，大棚修的十分低矮，若不仔細看，怕是會被直接忽略過去。但是空氣中卻傳來陣陣的米香和茶水味。
周圍的蟬鳴聲十分惱人，吵得朱衙役煩躁無比，他看著手下眼里渴求的目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將手里的鞭子一揚，卻是重拿輕放。
“走吧，吃完茶早點趕路?！?p> 幾人像是趕牲口一樣，將那群人趕到旁邊，將繩子栓在不遠的樹上。那茶棚里一老一小正煮著茶，他們看到人都無措的站了起來，拿起搭在身上的粗麻開始擦桌子。
“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給爺端上來?！币晃谎靡廴恿藥讉€銅板在桌子上闊氣得說著。一旁的衙役都笑嘻嘻的等著，也不掏錢。他們不知道這些錢買不了什么嗎？
他們知道，但是他們也知道自己是官，這些刁民敢跟自己作對嗎？不懷好意的眼神掃過茶棚里。
更有衙役看到水缸里的水清冽無比，嫌棄這一老一少墨跡，直接上手，拿起水瓢就喝了起來。
看到那小的眼里的不服，將水囊全扔到他頭上：“去，給我打滿。”那小子似乎想要動手，老的拉了他一把，才氣呼呼地去干了活。
衙役作勢要抓他，老人端來一碟碟米糕招待他們才停了下來。這米糕吃起來軟糯香甜，衙役吃完了一碟又一碟。
曬在烈日里的流犯們咽著干燥的喉嚨，眼神期盼地看著張坤手里的水囊。張坤這幾日給衙役伏地做小，稱兄到弟。那些衙役居然真的接納了他，現(xiàn)在張坤成了這群流犯的頭。
前郡守大人墊著腳喚著兒子：“坤兒，給我喝口水?！?p> 都說刑罰是在行軍中慢慢演變來的，他所坐的囚車的原型押送俘虜，脖子和雙手被銬住，囚車要么坐得極高，犯人不得不踮起腳尖才能呼吸順暢，晚上上更是睡不好覺。
原本肥胖的張坤經(jīng)歷這幾個月，消瘦無比，下巴上的皮耷拉著，十分丑陋。
他走到他爹的囚車前，將水囊伸了出去又立馬收了回去。將水囊狠狠打了他爹一下，他暢快地笑起來，眼里滿是狠毒：“你個老不死的，干盡壞事，好處都讓你自己享受了，現(xiàn)在害我受苦?！?p> 打得著正解氣，卻聽到身后一陣騷亂，他扭頭一看。原來是那茶棚里的小子，拎著一桶涼茶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