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觀察

　　什么小小年紀好男色啊，什么家風不正啊，氣得蘇黎生摔了一套茶器。蘇爹倒是豁達，聽說了之后，撫掌大笑。

　　他摸了摸小黎生的頭：“這就恰恰說明你爹打到了他們的七寸，這些人只能靠著見不得的下作手段來虛張聲勢，窮途末路的將死之相罷了。黎生，你這么氣惱才是著了他們的道?！?p>　　小黎生也不管這些，拿著祖父送的長纓槍就往外沖去，還沒到院門就被蘇爹打包送到博雅堂。

　　自從那事過后，行知院已經不分開招收什么富庶子弟。這倒讓一個院里分出兩個派別來。

　　寒庶子弟看不慣富家子弟的目中無人，富家子弟也看不上寒庶子弟的窮酸樣。兩派人互不對付，在學榜上較著勁，夫子們樂見其成，也不拘著他們，甚至在年終時的榜單出套上好的筆墨當彩頭。

　　蘇黎生進去之后倒成了個尷尬的存在，即使他文章做得好，六藝排名不低，兩邊的人也不待見他。

　　他在來得路上就猜想到自己會是什么處境，可真真遇到的時候，還是氣了個倒仰，下定決心得了榜首讓那些學子好好瞧瞧。蘇黎生說干就干，下了學也不玩鬧，在書案前細細琢磨著文章。

　　蘇娘見了既新奇又欣慰：“黎生真是長大了，懂事了。”聽到稱贊的蘇黎生也不好說真正的原因，只得擺出自己是真好學的模樣。蘇爹也是大手一揮將家中學識淵博的門客給他開小灶。鬧得讓原本有些退意的的蘇黎生不得不硬著頭皮堅持了下去。

　　年底放榜時，蘇黎生故意站得不遠不近，仰著腦袋，就等著那些學子們向自己投來羨艷的目光。可他左等右等，也沒一個人看向自己，反而竊竊私語著，時不時把眼神投向一個站在更遠處的“竹竿子”。

　　蘇黎生疑惑不已，皺著眉頭擠到榜前，往榜首一看，居然是自己和“方維安”六個大字并列在一起。

　　這樣出乎意料的結果，羞得蘇黎生滿臉通紅，又好奇這個“方維安”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他取了榜首，兩邊的人都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因為在學院里沒什么人跟他交往，他只好派小廝打探方維安這個人。得到的大多都是些不好的言論，什么小小年紀在學院里當書童勾引學子，被拒之后，惡意設計告發(fā)，什么一家人進過牢獄啊。品行德行都被刻上個“劣”字。

　　蘇黎生偷偷摸回方維安的卷子，他看著上面清逸的字跡和入目三分的內容，怎么也無法將小廝口中的人跟那日的“竹竿子”聯系在一起。

　　年后，方維安的身邊多了眼睛，那雙眼睛就這么直白地觀察他，也不遮掩。方維安看出去那人又一臉尷尬的轉移目光，這讓方維安很惱火。

　　他知道這人是什么身份，心里惡意驟升，利用蘇黎生斷袖的名聲，在話本里寫了個同名同姓的小倌惡意嘲諷他。

　　還沒寫到一半，就聽說隔壁院的蘇黎生跟人打了架，一打幾還險勝。原本只是學子斗毆的小事，可涉事的人家里來頭都不小，有心人借著這事又開始抨擊蘇爹，于是鬧得又大又難看。

　　行思閣一時間鬧哄哄的，很多學子都去瞧個熱鬧，方維安也跟著去了。往里面一看，蘇黎生跪在堂中，臉上掛著彩，神色卻十分倔強。不管夫子拿著戒尺怎么威脅他，他也咬著牙不肯說自己為什么突然暴起打人，最后是蘇黎生挨了頓院罰才了了此事。

　　那群人在院里的名聲都不太好，遭了打之后也不再放肆，大家心里反而覺得蘇黎生有了好感，慢慢有了交際。

　　但是方維安清楚原由，那群人是盯上了自己，他不懂蘇黎生為什么會這么幫他。對于蘇黎生的示好，方維安第一反應是對方利于自己的身份，于是他放任蘇黎生走進自己的生活。

　　蘇黎生看著方維安，一時有些感慨。記憶中的身影像風吹雨打中的新竹，若不是自己護著，不是會那些流言蜚語逼死，也是個孤僻性子。如今謙謙君子般的模樣讓他甚是欣慰，難怪父親常說惜才愛才。

　　方維安打斷了蘇黎生逐漸充滿“父愛”的目光：“這是喜事啊，你現在怎么有時間跑出來？府里不忙嗎？”

　　蘇黎生哀怨道：“你居然還有空想這些，我可是要走了，以后都不會回來了?！?p>　　方維安不解：“這是什么好地方嗎？回來干嘛？”

　　這話哽得蘇黎生想直接掉頭就走，嘟囔道：“就是不是什么好地方，才怕你一個人待在這里。”

　　他跳下馬車，讓小廝搬出車里的箱子，拍了拍方維安的肩膀：“真是的，本來還在傷感呢，都被你打岔沒了。諾，這里面都是些名師的孤本。你可要好好研讀，到時候別讓我發(fā)現榜上連你的名字都沒有?！?p>　　方維安無奈：“又不是生離死別，你不是可以寫信給我嗎？”他也伸手錘了下蘇黎生的肩膀，“放心吧，到時候我還怕你裝作不認識我呢?！?p>　　蘇黎生伸手要打他：“嘿，我在你這里是這樣的人嗎？到時候風吟客先生的新話本記得給我捎過來?！?p>　　“你就這么喜歡他的話本嗎？”

　　“嘖，怎么說話的，要尊稱尊稱......”蘇黎生還想跟他鬧，卻被小廝喚了一聲。兩人突兀安靜了會，蘇黎生嘆了口氣，“我走了，估計今晚之前就要離開這里了，不用過來送我?！?p>　　“好，一路順風?！?p>　　方維安看著逐漸遠去的馬車，搖搖晃晃的，帶著懸掛在一角的鈴鐺也發(fā)出陣陣脆響，一聲若有若無的輕嘆消失在晚霞里。

　　蘇黎生的離去像是顆石子落在湖中，泛起陣陣漣漪后又消失不見。元照在方維安抱怨道：“他怎么走之前都不跟我說一聲，害得我現在才知道?！庇幸姺骄S安淡淡的模樣，覺得十分無趣，也漸漸斷了跟他的往來。

　　方維安變得跟之前一樣，獨來獨往，但又不一樣，他會面帶笑意跟著人打著招呼，顯得不那么孤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