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童皮膚白嫩,指縫干凈,這樣一個被精心養(yǎng)育長大的孩子,去世后竟然無一個親人在身邊。
若說她父親因朝中大官的身份不便出面,但竟連她的娘親也沒見到,這就有些不同尋常了。
沈庭川有一瞬怔忪,這是他第三次見到未殊,每次境況都有所不同,但她似乎無論在何種境況下,都像風中的一支翠竹,不卑不亢,不折不屈,仿佛天地萬物都不在她眼里。
陳肅回答道:“葛瑩兒的娘親發(fā)現(xiàn)尸體后便哭暈了過去,如今還躺在房中沒醒。”
未殊朝他微微點頭,然后便穿過院中眾人,徑自朝外頭走去,渾然未覺身后有兩道目光在緊緊跟隨。
見裴青陸提步也往外走,陳肅愕然喊道:“王爺,您要去哪?”
裴青陸頓步回身:“本王去哪,需要向你交待?”
陳肅連忙搖頭:“自然不需要?!?p> 他朝裴青陸擠了擠眼睛,面色犯難:“可這……”
這沈庭川如此難纏,留他一個人該如何對付?
裴青陸自然明白他的顧慮,但卻只是挑了挑眉,語氣懶散:“刑部與大理寺之爭,與本王何干?”
言下之意便是提醒陳肅,別忘了玄祁王只是個不學無術(shù)的紈绔。
裴青陸雖是笑著的,但陳肅卻感受到了他眼中暗含的威壓,不禁背脊一涼,沒敢再說話,只能依依不舍地目送他離開。
少年身量高,步子邁得又大,很快便走到了岔路口,見到了在場彷徨的那道青衫。
未殊正兀自懊惱,沒有向陳肅多問一句,葛瑩兒娘親的院子在何處。
她原本打算在路上找人一路問過去,卻沒想,一路上都沒見到一個下人,想來是宅中小主子殞命,刑部、大理寺,再加上玄祁王這三尊大佛齊聚于此,下人們怕被牽連,紛紛躲了起來吧。
她站在岔路口,正猶豫著要往哪邊走,就聽到身后傳來裴青陸平靜的嗓音。
“右邊?!?p> 這一聲太過突然,未殊被嚇了一跳,卻又不想表現(xiàn)出來,便故意沒好氣地提高了聲調(diào):“王爺屬貓的嗎?走路如此悄無聲息!”
要不是他突然出聲,她恐怕還察覺不到有人在自己身后。
裴青陸語氣揶揄,挑釁意味十足:“你剛剛不會是害怕了吧?沒想到未殊姑娘竟這般膽小如鼠。”
說罷,沒給未殊反駁的機會,便徑直越過她往右前方走去。
說誰膽小如鼠呢?!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未殊大跨步跟上,氣哼哼道:“誰怕了?!玄祁王真是會講笑話!”
她臉上不常有大的表情,一生氣,這才生動了起來,有了些活人的模樣,裴青陸暗自勾唇,沒有再出聲。
宅子很大,未殊與裴青陸穿過了一道道曲折的連廊,一直走到腳都有些發(fā)酸,才見著主院。
“砰砰砰——”
未殊走上前敲了敲門。
“大理寺查案!”
不一會兒,一個細長臉的丫鬟便來開了門,她應當是將裴青陸當成了辦案的官員,極規(guī)矩地朝他行了個禮:“見過大人,我家娘子悲傷過度,剛剛蘇醒過來,恐怕難以起身,讓我請大人進去。”
說著便做了個有請的手勢,引著他們往里頭走去。這不卑不亢的模樣,引得未殊側(cè)目:“姑娘如何稱呼?”
丫鬟以為未殊是裴青陸的侍女,她還從未見過這般不規(guī)矩的下人,竟然搶在主子前面問話,于是先下意識看了裴青陸一眼,見他神色未動,才答道:“奴婢名為秋蘭?!?p> 說話間已至房門外,秋蘭趨步上前,輕輕敲了敲門:“娘子,大理寺的大人來了?!?p> 未殊疑惑轉(zhuǎn)頭,低聲問裴青陸:“明明是我在問她,但她為什么卻看著你回答?”
后者抬手摸了摸下巴,沉吟道:“可能是因為……本王比較俊俏?!?p> 未殊無言以對,只能默默翻了個白眼。
秋蘭正巧回身,就看到了未殊這“以下犯上”的表情,怔了怔才開口道:“大人,請進。”
屋內(nèi)寬敞明亮,隨處可見價值不菲的擺件,雕花香爐里飄蕩著出略帶苦味的異香。
未殊正覺得有些熟悉,一時沒能回想起這是什么香的味道,便聽裴青陸平聲道:“蒼術(shù)。”
“大人嗅覺真靈,的確是蒼術(shù)?!?p> 花鳥屏風后傳來一道柔弱的女聲。
未殊穿過屏風,便見到了一座垂著窗幔的雕花大床,一女子正斜倚在床頭,朦朧間隱隱得見其蒼白美麗的容顏,這便是葛瑩兒的娘親盧憐玉。
盧憐玉勉力撐著病體起身:“病容難以見人,還望大人見諒。”
說著,她突然哽咽了起來:“瑩兒還那么小,卻突然遭此橫禍,叫我心肝兒都碎了……”
裴青陸畢竟是男子,不便靠近,于是留在了屏風外。
未殊走到床前:“娘子節(jié)哀,可否說說你是如何發(fā)現(xiàn)葛瑩兒出事的?”
回想起當時的場景,盧憐玉神情十分痛苦,說話時嗓音都在顫:“今日寅時,我一走進瑩兒院中,便看到她……吊死在了房里。”
未殊想起一路走來花費的不少時間,疑惑道:“你為何會讓一個這么小的孩子,獨自住在離你那么遠的院子里?”
盧憐玉低首拭淚:“我原也不愿,但瑩兒命中帶煞,離主院太近,怕沖撞了老爺。”
她口中的老爺便是御史中丞葛志生。
“若知道會發(fā)生這種事情,我定然不會讓她獨自住在那兒,或許是母女間血脈相連的感應,我凌晨忽然驚醒,沒想到瑩兒果真出事了……我的孩子……她還那么小啊嗚嗚嗚……”
聞言,未殊蹙起了眉心:“你到的時候,可有注意地上的白燭?”
盧憐玉回憶道:“我去的時候沒有火光,白燭都已經(jīng)燃盡了?!?p> 未殊點頭,轉(zhuǎn)而又問:“葛瑩兒生于何時?”
盧憐玉并未多問,徑直喚道:“秋蘭,去將寫有瑩兒八字的紅紙拿來?!?p> 秋蘭應是,不一會兒便從箱中找出了張寫有生辰八字的紅紙,未殊看過后,細細掐算了一番,眉心越鎖越緊,而后朝看過來的裴青陸輕輕一點頭。
這八字果真帶煞!
裴青陸忽然出聲:“聽聞葛志生最是喜愛玉器,可你這屋中卻為何都是些桃木擺件?”
未殊她們說話的功夫,他已經(jīng)在這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
答話的是苑兒:“大人有所不知,近日這宅子里怪事連連,總有下人無故消失,大師說這宅子陰氣太重,有不干凈的東西,故而需要燃蒼術(shù)擺桃木來驅(qū)邪。小主子這事……定然也是那臟東西在作祟!昨夜也不知怎的,宅中人人都睡得特別沉,就像是中咒術(shù)昏迷了一般!”
她滿臉后怕,壓低了聲音道:“聽說那臟東西是來挑選它的鬼新娘的,小主子身上不是還穿著紅嫁衣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