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以命相護
黑暗，沒有盡頭的黑暗。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注定要弄得滿身狼狽。
白露沒有火折子，好在正是秋季，密道內(nèi)十分干燥，前方偶有一陣微弱的風吹進來，白露想出口應該就在前面不遠。
以一個八歲小女孩的身體爬出密道口真的很費勁。撐開擋在頭頂?shù)氖?，白露慶幸自己吃了晚飯。探出腦袋，白露沒有急著出去。
這是一個偏僻的巷子口，人們驚慌失措地奔逃，根本沒人注意地上爬出來一個小小的人。一隊御林軍經(jīng)過，白露側身，躲進陰暗處。
怎么回事？不是說城外竹林嗎？怎么看這都還是皇宮外的御街啊。她娘是記錯了還是故意這么說的？
她知道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即使是韓將軍，也不能相信，但是聽娘的口氣是篤定她能離開的，要不然也不會在抱住她的最后一刻讓她去楓州城找申屠氏。這御街上到處都是御林軍，一旦遇到可疑人物就會被逮捕起來，與宮中相比一樣危險。想來娘是根本不知道這條秘道只是從宮里通到宮外而已。現(xiàn)下只有想辦法逃出皇城了。
白露將手掌上的灰全部抹到臉上，又把發(fā)髻散下，往昔高貴美麗的小公主已經(jīng)不復存在她只是一個在戰(zhàn)火中求取生存的普通人。
白露一面躲避御林軍一面向城門走去。天空泛起魚肚白，她拖著一身疲乏，走到了城門附近。八歲的身體終是堅持不了多久，她累癱在地，眼睛卻緊盯著御林軍對想要出城的人一一盤查。
突然身后伸出一雙手捂住她的嘴，將她往巷子里拖。白露心中警鈴大作，對著身后的腳狠狠一踩。只聽身后那人悶哼一聲，卻依舊沒有放開她。一夜的精神高度集中，她已是體力不支，即使是這樣，她也不想放棄，也不能放棄。剛要有所動作，就聽到后面的人輕聲說了一句:“小七，是我?！?p> 少年溫柔俊朗的眉眼，映入她的眼簾。
韓醉？
“你怎么在這？”白露更疑惑的是，她如今這副模樣與宮中那副纖塵不染的公主模樣是天壤之別，他居然還能在茫茫人海中將她找出來？
“昨夜我與大哥在十里長亭外等了一晚，沒有等到你，卻被叛軍發(fā)現(xiàn)了。我想著你定是還在皇城內(nèi)，于是便趁亂逃進城內(nèi)找你。還好你沒有貿(mào)然出城，如今好幾股勢力都在到處尋你?！闭f到這里，少年抿了抿嘴，目光卻不再看她:“皇上皇后都被抓起來了，他們正在逼問你的下落。”
白露每多聽一句，小手便收緊一分。她知道她身上有汝鄢一族的秘密，這些人早就蠢蠢欲動了?？墒撬恢浪麄兙谷绱瞬瘢踔敛恢浪麄兪钦l，就被弄得國破家亡。果然太安逸就容易讓人喪失警覺性呢。
她低垂著頭，不言不語。眼前這個少女，頭發(fā)散亂，小臉烏黑一片，衣服臟亂不堪，唯有一雙眼睛，永遠狡黠明亮。她還這樣小，應該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年紀，卻要承受這國破家亡之痛，韓醉大概也沒意識到自己是如此心疼她，便蹲下，輕輕將她攬入懷中。
“你怎么都不哭呢？”小小少年并不懂她為什么這樣冷靜，只是覺得她應該哭的，應該被安慰被保護。
白露嘆息著回抱住他，她能感受到少年堅硬外殼下潛藏的害怕與心疼，明明自己惶惶不安著，卻要努力地保護者她，可他終究也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
“我不會哭的，我會活下去?？傆幸惶?，我會回來，屬于汝鄢一族的東西，沒有人可以搶走?！?p> 不知道是回答他還是告訴自己，白露的心此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小七，待會兒我去引開城門口那些人，你趁亂跑出去，一直往東邊跑，那里有個陳家莊。我大哥如果甩開了那些叛軍，就會去陳家莊等你，那是我父親的舊部，你先在那里躲著，等戰(zhàn)事平定下來，我就去找你?！鄙倌暌贿呌^察著輪值的守衛(wèi)一邊對身后的小人兒說。
“你一個人太危險了?！卑茁兜男∈诌仙倌甑囊陆?，不想讓他一個人去冒險。
“你韓醉哥哥我三年前就跟著父親上戰(zhàn)場了，區(qū)區(qū)調虎離山之計，耍起來可是得心應手，你放心好了。”少年回眸一笑，眉眼在晨光熹微中鍍上一層溫柔的金光，晃眼得讓白露有些想流淚。
“這把匕首是我初次上戰(zhàn)場那年，我爹給我的，現(xiàn)在我把它交給你，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它會保護你的?！鄙倌昀滤氖郑沿笆追胚M她手心。
韓醉絮絮叨叨，白露沉默不語，攥著他衣角的手卻是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小七，自你會說話起，我們就認識了，我從不與他們一樣叫你白露公主，卻從沒聽你叫我一聲韓醉哥哥。這一次，你可否……可否叫我一聲。”
白露抬眸，深深地望進他的眼中，那里面只有她一個人的身影，澄澈，清晰。喧囂戰(zhàn)亂中，少年眼中只有她，全心全意地想要保護她。她忽然覺得天地之間很安靜，而他像是在婚姻殿堂上等待宣誓一樣等待著她的回答。
“韓醉……哥哥，你要小心，答應我，一定要活著?！?p> 白露以前是不屑叫一個小屁孩叫哥哥的，然而這一刻她居然為這個少年心動了，少年的笑容深深地印在了她心里。
彼時，韓醉大概也不知道，他好不容易在這小妮子的心里留下一點痕跡，卻又被很快地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