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不殺生
子時已至，向大勇一邊焦急等待，一邊編織竹籃。
而蘇氏在旁幫著，兩人沒有絲毫睡意，站在門外偶爾望向小路。
倒是賀歲安已經(jīng)閉眼休息，耳尖一動緩緩睜眼，側(cè)目便看到向禾的身影，她身后還有一只龐然大物。
“回來了！”這天兒昏暗，蘇氏跑過去才看到那大貓，嚇得不敢動，指著向禾后背，“禾、禾丫頭！你背的啥！”
“唔……大貓?！?p> 向禾一臉平靜背著老虎走到院前，放下來的時候還掀起一陣煙塵，拍拍雙手衣袖，伸伸懶腰，可累壞了。
向大勇本來話就不利索，這會兒嘴巴張張合合硬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蘇氏見他指著大貓，登時明白他的意思，“你、你打的？”
“不是，”向禾將老虎推了推，“有人弄死了，我撿回來的?！?p> 兩人驚訝之色流露與言表，向禾依舊滿臉平靜，“對了，她走了?！?p> 卡在喉間的話未說出口，驚訝的神色染上哀戚，蘇氏低頭紅了眼眶，向大勇偏過頭去不讓外人看到。
大家心里清楚，遲早的事。
賀歲安淡淡看著幾人，心頭猜測他們說的何人，為何忽然感傷。
一時安靜，向禾瞥了一眼賀歲安，許是有感，他側(cè)目與之對視，唇角揚起溫和笑容，“向姑娘好生厲害，這么重的大貓都能扛回來?！?p> “天生的大力氣?！?p> 感受空氣中的沉重，向禾過去輕拍蘇氏后背，“阿娘，這大貓得去城里賣，我們明天走一趟吧？”
蘇氏喉間哽咽幾下忍了下來，“城里……太遠(yuǎn)了。咱們也沒有推車，這玩意兒也不知怎么抬……”
這下向禾可就難為了，“四嬸兒家有嗎？我明個兒去借一個？”
“有是有，不過屆時你推著大貓在村里走，只怕……”
也是，他們大搖大擺地推著這么值錢的大貓，肯定惹人眼，特別是那向老四家的，指定又跑出來鬧一下。
向大勇此時想著他的女兒，蘇氏也無心其他，但向禾一心想要賺錢，這件事一定要率先解決。
當(dāng)她目光再次轉(zhuǎn)移到賀歲安身上時，眼珠子滴溜一轉(zhuǎn)，臉上笑意濃烈，賀歲安頓時感覺不好，勉強扯唇。
“向姑娘，有事？”
向禾一臉討笑走過去蹲下，“明日先生也跟我們一起走吧？”
只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賀歲安無奈淡笑著，“那自然是好的，我的腳難以行走，且也要回城里……”
事情解決，向禾雙手拍掌。
“好，那今夜大家都快睡吧，明日還要早起呢！”
向禾扶著向大勇起身，先將兩人送進(jìn)屋里，拿一身衣衫走到隱蔽處換下身上血衣，再回去穿上棉衣，將臟了衣衫蓋住老虎，之后坐在柵欄外頭，盤腿閉目養(yǎng)神。
見她居然不進(jìn)去，賀歲安不禁疑惑問道：“你為何不進(jìn)去歇息？這田地難道會有人來？”
“可能會有人來鬧，且里頭只有一張床，睡不下?！?p> “這屋子我看著破舊，你們一直住在這里？”
“昨兒搬進(jìn)來的，還沒銀子修繕?！?p> 兩人一問一答，倒也不顯得冷清。
賀歲安攏了攏薄被，看向地上蓋著的老虎，“你為何不先將虎皮剝下？分開皮肉賣，應(yīng)當(dāng)能賣得貴些?！?p> “不殺生?！背聊瑤酌?，“已死之物可買賣，但我不會再對死靈下手?！?p> 無論人還是物，生死有命，只要不損其卵，不傷其小，不妄費便可。
而這老虎已死也有助她的價值，那便將其價值發(fā)揮而已，也算是幫這一家人度過難關(guān)。
聽她的話，讓賀歲安更加疑惑，腦袋靠著木板仰望夜空，“怎說得與和尚無異，莫不是你在自我修行？”
“生來便是一場修行，先生快歇息吧?！?p> 向禾再次催促，賀歲安便不再言語，腦中細(xì)細(xì)回想她說過的話，總覺得她年歲不大，但心智卻十分老成，只差看破紅塵的淡然世事。
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背影上，披著衣衫打坐，真懷疑她就是在修行。
而被他盯著看的向禾能感受到視線的強烈，她也在想著賀歲安此行目的，為何在他登山之后，會有黑衣人出現(xiàn)，而且還是兩隊人馬火拼。
那些黑衣人跟他到底有沒有關(guān)系，還有為何要大晚上才來摘草藥，這些都很可疑。
懷著揣測度過寂靜深夜，再睜眼時，天色漸亮，不遠(yuǎn)處已經(jīng)有人下地干活。
向禾揉揉眼伸展四肢，“真夠早的……”
現(xiàn)在想想，她以前除非要跑山的活兒，不然都睡到日上三竿，好久沒這么早起過。
“你不用下地？”
身后響起陌生的熟悉聲音，向禾回頭，賀歲安已經(jīng)將被子疊好，扶著門板起身。
“今日不下地，我去挑水洗臉，你在這兒等會兒吧?！?p> 一大早就要開始忙活，她在河邊洗了把臉，再提著兩桶水回來，大家伙兒都起來了，兩個小的蹲在賀歲安身旁，眨巴著困惑的眼問問題。
“先生覺得他倆如何？”
賀歲安微微點頭，“倒也還不錯，平日里有念過書？”
向禾微怔，側(cè)頭看向蘇氏，“平日里都是阿娘教的，會寫一些字，念詩啥的?！?p> “嬸子念過書？”
蘇氏眉心細(xì)微蹙起，扯了扯唇角，“算是……念過吧……”她忙去接過向禾手中水桶，“我去熱一下四姐給的饃饃，就著肉吃。”
看她有意躲避話題，向禾沒有追問許多，記憶中確實是蘇氏在教，但她從未提起過自己的娘家，連向大勇都沒說過。
既然不想說，那就等她想說的時候再聽。
“小陽和云丫頭今日看家，要有人敢來鬧咱們的地，打回去，找村長爺爺，聽到?jīng)]？”
兩個小的登時站得筆直，“知道了！”
——
今早他們吃完最后一頓肉，收拾妥帖揣上一百文銅板，向禾去四嬸兒家借了推車，衣衫遮擋著大貓，四嬸兒知道是啥，都不敢聲張。
向禾推著車，四嬸兒和蘇氏挽著手跟上，賀歲安則拄著大樹枝一瘸一拐。
經(jīng)過村子的時候，大家伙兒都好奇衣服下是啥，畢竟那衣衫上有血。
其中一位大娘靠近，“禾丫頭，這獵了啥好東西??？”
向禾瞥了一眼跟婦女們嘮嗑的余氏，那雙眼可是死命盯著這邊，向禾隨意笑了笑，“不是什么好東西?！?p> 話是這么說，但誰都有好奇心，那大娘沒點兒道德，上手就扯動衣衫，老虎的腦袋露了出來，把她嚇了一跳。
“哎喲媽呀！是大貓！”
這么一聲叫喊，惹得大家伙紛紛圍繞過來，向禾頓覺頭疼，那余氏撒腿就往家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