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散去,顯德殿內(nèi),魏征、王珪、尉遲敬德、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段志玄幾位重臣的身影依舊未散,他們的面容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凝重。
今日之議題,似乎偏離了往日的軌道,不再是邊疆烽火,亦非民生疾苦,而是關(guān)乎太上皇與皇帝居所的瑣碎之事。
婉鈺靜靜地跪坐在李世民身旁,目光淡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太上皇仍占據(jù)著太極殿,而身為皇帝的李世民卻屈居?xùn)|宮,這本是朝野上下心知肚明之事,卻成了今日朝議的焦點。
女人心中暗自思量,太上皇還沒發(fā)話要搬呢,他們反而先研究了起來,多少國家大事亟待解決,怎地就這般小事也值得拿出來細細研磨?
然而,世事無常,話題如同流水,不經(jīng)意間便從太上皇身上悄然轉(zhuǎn)移到了她的身上。在這滿座須眉之中,她如同一朵孤傲的寒梅,分外顯眼。
在場之人無一不識得齊王妃楊氏,如今卻成了皇帝身邊的侍婢。他們的反應(yīng),或驚訝,或了然,皆在她的預(yù)料之中。
太子、齊王家眷均充入了掖庭,而獨獨她卻被皇帝留在了身邊為婢,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看他這弟妹的眼神并不清白。李世民也不藏著掖著,他坦言是當(dāng)年元吉荒唐暴虐強占了女人,這才有了后來太上皇的賜婚。玄武門之日,元吉身死前已與她和離,尉遲敬德在場為證。齊王妃在李家長大,自小與他親厚,不忍她在掖庭受苦,故將人留在了身邊。
尉遲敬德聞言,朗聲道:“確有此事,臣可以作證?!?p> 魏征眉頭緊鎖,直言不諱:“若是齊王與楊氏已和離,陛下應(yīng)將其還于親族才是。”
李世民面露難色,“朕已然有寵于她?!?p> 魏征聞言,更是堅定:“楊氏怎么說也是陛下的弟妹,陛下這樣做有違倫常?!?p> “太上皇封了她長姐為美人,又將她賜婚給了自己的兒子,若是有違倫常,當(dāng)初太上皇賜婚時怎不見你上諫?”李世民調(diào)侃一笑,”史記匈奴列傳有云,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楊家與李家祖先皆有鮮卑血統(tǒng),而鮮卑與匈奴風(fēng)俗相似,不必拘泥于這些倫理之說?!蹦窃捳Z中,帶著一絲不羈與傲然。
女人心中五味雜陳,輕聲說道:“可奴婢覺得魏大人說的在理。”她的話語雖輕,卻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層層漣漪。聽在眾人耳中也明了了半分,這女人并不情愿。李世民自詡要廣納諫言,若是能借此機會帶著華蓁脫離皇宮回到楊家也是不錯的。
李世民聞言,怒意頓生:“你給朕閉嘴?!彼难凵裰屑扔袘嵟?,也有無奈。
長孫無忌見狀,趁機進言:“陛下,臣聽聞楊氏曾多次協(xié)助太子、齊王設(shè)計陷害陛下,若是陛下將她留在身邊,恐怕......”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絲威脅與警告。然而眾人心中都明白,她這話不僅是為了李世民,更是為了他的妹妹。
李世民起身,目光如炬:“魏征之前不是還勸過建成殺朕,現(xiàn)在不還是照樣留在朕身邊?!彼恼Z氣中,帶著一絲怒氣與嘲諷。眾臣皆是詫異,這位往日開明、寬厚的皇帝,今日竟為了一個女人動了怒,都說紅顏禍水倒也是真不假。
“陛下常道以史為鑒,夏商周皆因美色而亡國,還望陛下.......”杜如晦話還未說完便被李世民打斷了。
“楊氏不是妹喜、褒姒之流,而朕也不是夏桀、周幽王!”李世民的聲音中,充滿了堅定與決絕。氣氛一時陷入了冰點,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而婉鈺卻只能靜靜跪在原地,心中涌動著復(fù)雜的情緒。
眾人沉默了片刻。忽見王珪緩緩啟齒:“臣聞于《管子》曰:齊桓公之郭國,問其父老曰:‘郭何故亡?’父老答曰:‘以其善善而惡惡也?!腹唤?,反問:‘若子之言,乃賢君也,何至于亡?’父老嘆息曰:‘不然。郭君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是以亡也?!^齊王之舉,強占楊氏,而今楊氏猶在陛下左右為婢,臣斗膽揣測,陛下心中或以此為正,若不然,則是知惡而不能棄矣?!?p> 不得不說還是王珪這個諫議大夫比較會拿捏李世民,此言一出,李世民一時語塞,雖心有不甘,卻也無奈言道:“王珪所言在理,確是朕之過失。”
眾臣聽聞此言,皆是暗中松了口氣。以魏征為首者,力主將楊氏送還楊家;長孫無忌一黨,則覺和離之事不作數(shù),齊王妃應(yīng)歸掖庭;而段志玄與尉遲敬德兩名武將,則認為此乃陛下家事,區(qū)區(qū)一女子,何須如此大動干戈。
正當(dāng)眾人爭論不休之際,忽聞女人輕聲干嘔,似是跪得太久,體力不支。她極力克制,卻仍引得眾人側(cè)目。長孫無忌一黨,首當(dāng)其沖,以為她是在此裝柔弱,欲博取皇恩。李世民見狀,眉頭微蹙,即刻傳喚御醫(yī)。長孫無忌冷笑連連,靜觀其變。
御醫(yī)匆匆上前,仔細診脈后,神色陡然一變,拱手稟道:“回陛下,此乃喜脈!”此言一出,滿堂寂靜,眾人面面相覷,皆為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所驚。
玄武門之變后,她曾來過月訊,李世民為防她有元吉遺腹子,在第一次寵幸她后還特意囑咐給她備了避子的湯藥。如今懷上身孕,孩子的父親自是不言而喻。李世民心中歡喜,卻也極力克制,不露聲色。此子來得恰到好處,恰似天助。
“她腹中乃是朕登基以來第一個孩子,朕豈能讓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李世民沉吟片刻,言道,“再者,她的伯父楊恭仁亦是朝中重臣,楊家又與皇室多有姻親。朕看不如這樣,就封楊氏為貴妃如何?”
魏征聞言,再次挺身而出,神色嚴肅:“臣以為不妥。陛下尚未立后,而先立貴妃,恐有違禮制。”
房玄齡亦附和道:“魏征所言極是。陛下若欲立貴妃,理應(yīng)先立皇后,方合禮儀。況且,貴妃乃四妃之首,陛下應(yīng)當(dāng)慎重,不可輕率決定?!?p> 李世民聽罷,微微一怔,心中明白二人所言并非無理。然而,他望著眼前的女人,心中卻有了另一番思量。他旋即面露愧疚之色,連連點頭道:“是朕疏忽了。長孫氏與朕伉儷情深,共歷患難,理應(yīng)為后,即日冊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