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哎呦……”

　　周雯站在婆婆的房門外，清晰地聽見她止不住的痛呼聲，揪心不已。

　　婆婆肝腫瘤，等肝移植的時間太長了。

　　在門口站了半晌，周雯下了決定，準(zhǔn)備去醫(yī)院簽肝移植的同意書。

　　既然自己沒能給孫家生個孩子，那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婆婆重病去世。

　　客廳里，兒子孫巖正和兒媳婦依偎在一起嬉鬧，見她要出門，孫巖喊了一聲。

　　“媽，你干什么去？”

　　“我去……買點(diǎn)菜?！?p>　　“哦，你記得買點(diǎn)螃蟹和蝦，悅悅想吃了。”

　　家門關(guān)上，涼風(fēng)吹得她瑟縮了一下。

　　她也四十多了，初冬的風(fēng)還是太冷了。

　　周雯慢慢往醫(yī)院走，路過了一家高檔商場。

　　結(jié)婚后，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來過這種地方了，畢竟省下的錢可以給家里添置不少東西。

　　周雯收回眼神，下一刻，卻在不遠(yuǎn)處的停車場上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她老公，孫子洲嗎？

　　周雯的視線漸漸凝滯，落在他挽著的女人身上，美艷精致，二人親昵曖昧，拎了滿手的奢侈品。

　　那個早上說要去參加講座的丈夫，卻和另一個女人這么親密的逛街。

　　結(jié)婚二十多年，孫子洲對她的態(tài)度的確越來越冷淡，但即使如此，她也沒想過，他會出軌。

　　明明當(dāng)初——

　　“阿雯，無法生育不是你的錯，我們可以領(lǐng)養(yǎng)一個孩子，我永遠(yuǎn)不會因為這件事拋棄你的！”

　　往日男人深情溫柔的話語和眼前曖昧親吻的畫面漸漸重疊，周雯想張嘴喊他，卻不知道喊了應(yīng)該說些什么。

　　很快，那輛送給周雯作為結(jié)婚禮物的車絕塵而去。

　　周雯愣在原地，心底泛起針刺般密密麻麻的疼痛。

　　這么多年，她一直因為自己無法生育而愧疚，特別是孫子洲從未拿這件事當(dāng)把柄，在她和婆婆有矛盾時也會調(diào)停。

　　正因為他的貼心和溫柔，她才愿意在這個家里伏低做小。

　　甚至，頂著自己并不健康的身體，答應(yīng)給婆婆做肝移植的手術(shù)。

　　周雯攥緊了手，臉上的皺紋似乎都明顯了幾分。

　　這些事，他到底瞞了自己，多久？

　　一陣寒風(fēng)吹來，周雯本就纖瘦的身體似乎更加搖搖欲墜。

　　過了許久，她轉(zhuǎn)身回家。

　　兒子看了她一眼，立刻嚷嚷起來，“媽，讓你買的東西呢？”

　　“你怎么什么都沒買？老年癡呆了嗎？！”

　　夾雜著不滿的聲音狠狠扎了周雯一下，她嘆了口氣，“我有些不舒服，想回來歇歇?！?p>　　說完，她再沒管兒子兒媳，回屋關(guān)上了門。

　　客廳里兒子還在抱怨，好一會兒才沒了聲音。

　　周雯縮在床上，胃病發(fā)作傳來的疼痛也讓她無法忽視丈夫出軌的畫面。

　　她在疼痛中漸漸睡去，等再睜眼，已經(jīng)天黑了。

　　周雯扯了扯出汗黏膩的睡衣，準(zhǔn)備去做飯。

　　房門打開，客廳里一片昏暗，只有婆婆的房間亮著燈。

　　她過去想問問晚上吃些什么，卻在門口聽見了讓她徹底崩潰的聲音。

　　“我今天還特意等她出來了喊的，就這樣她都不愿意去做手術(shù)……”

　　“而且她出門時我明明跟她說了要買菜，結(jié)果還是空手回來的，我真懷疑她是不是老年癡呆了！”

　　“……不行，得找個機(jī)會勸她去醫(yī)院簽字，趕緊給我做肝移植的手術(shù)?！?p>　　婆婆的聲音根本沒有她下午聽見的那么虛弱痛苦。

　　周雯死死咬著唇。

　　原來下午她的動靜是專門給自己看的，就是為了讓自己簽肝移植的同意書！

　　沒等周雯回過神來，她又聽見了丈夫?qū)O子洲的聲音。

　　“媽您別急，肝移植的事是板上釘釘?shù)?，憑周雯那個性子，我們再說上幾次她肯定就范?！?p>　　“等你們做完手術(shù)，我就跟她離婚，把靈俏接回來?！?p>　　說到這，婆婆的聲音明顯高興了許多。

　　“說起靈俏，你們趕緊要個孩子，別跟那個不下蛋的母雞似的……”

　　嗡——

　　周雯身子一震，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孫子洲的事他們所有人都知道，除了自己。

　　臉上一陣冰涼，周雯隨手一擦，滿手的淚水。

　　房子里一片漆黑，她站在房門口，透過門縫露出的細(xì)微的光，窺視著屋內(nèi)的天倫之樂。

　　她的丈夫，她的婆婆，她的兒子兒媳，還有，那個在他們的對話里出現(xiàn)的沈靈俏。

　　所有人都將她排除在外，似乎她只是一個保姆。

　　周雯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房，她癱坐在床邊的地上，望著窗外高懸的月光，無知無覺地流著眼淚。

　　往日的一切美好，在今天化為灰燼。

　　那些她愧疚的事，全都是他們一家人用來套牢自己的陷阱。

　　包括她無法生育的事。

　　她和孫子洲結(jié)婚三年時懷了一次，只是在生產(chǎn)時出了意外，難產(chǎn)。

　　等她再醒來時，得知孩子因為身體原因已經(jīng)沒了，而她也因這次難產(chǎn)，再也無法生育了。

　　當(dāng)時的婆婆和孫子洲安慰她，這不算什么，他們可以領(lǐng)養(yǎng)一個孩子。

　　可原來，一切都是因為婆婆以為那是個女孩兒，故意設(shè)計讓自己出了意外流掉的。

　　她本以為是自己的原因而讓孫家沒了后，受著婆婆的白眼嫌棄，信著丈夫的安慰關(guān)懷，對孫家人關(guān)心備至。

　　卻到今天才知道，這么多年來，她一直在做傻子。

　　周雯靠在床邊，死死捂著心口，無聲痛哭。

　　不知過了多久，周雯才漸漸平靜下來。

　　她現(xiàn)在唯一慶幸的，就是沒有去醫(yī)院簽下同意手術(shù)的告知書。

　　“怎么還不做飯……”

　　孫子洲推門進(jìn)來，在漆黑的房間里掃了一圈后才看見坐在地上的周雯。

　　“快出來做飯，媽本來身體就不好，你怎么能讓她餓著？”

　　周雯微微抬頭。

　　她第一次意識到，孫子洲這種她已經(jīng)習(xí)慣的語氣里其實(shí)全是使喚與不滿。

　　只不過，往日自己因為愧疚而忽視了。

　　沒聽到周雯的回應(yīng)，孫子洲擰著眉，抬高了聲音。

　　“你干什么呢？這都幾點(diǎn)了還不做飯，等著讓我們伺候你……”

　　“我們離婚吧?！?p>　　孫子洲的質(zhì)問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