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也說不出話
抱著也許夫人會責怪的想法，楊嬤嬤還是決定為楚夫人除去這群野心勃勃的婆子，哪怕被人詬病手段狠辣。
她錯開視線，盯著虛空道：
“二小姐還小，不懂人心險惡，等大些自然會懂得夫人的苦心的。
將她們送走吧，就按二小姐說的辦。”
楊嬤嬤給那幾個下人使了個眼神，那幾人立馬會意，拉著幾個嬤嬤去往京城中最黑暗最善壓榨的黑心坊。
婆子們還當她心軟放過她們，千恩萬謝地跟著那群人退了出去。
直到站在臭水溝橫流的一處偏僻坊間前，周邊皆是蓬頭垢面目光呆滯的繡工和大聲叱罵的監(jiān)工時，她們才知道被送來了一個怎樣的地獄。
但這一天的幽影苑卻充斥著喜氣洋洋的氛圍，各式各樣的珍稀古玩、時興衣飾和花卉被搬進了這個院子，將這處破敗院子裝飾得煥然一新，再不見星星點點的落魄之景。
楚清筠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這嶄新的院子，似乎從今以后她再也不必羨慕別人，自己也可以享受身為小姐的待遇，不再受人欺辱。
可她依舊知道，這只是愛女心切的楚夫人給出的暫時的甜頭。
若她沒及時進行下一步行動，待楚夫人反應過來后，她的下場絕對不會像現(xiàn)在這般，甚至會連從前的境地都不如。
只是這番沉思落在旁人眼里，只會覺得她是被這好處給迷昏了頭，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楊嬤嬤看她的目光愈發(fā)不屑起來，心中不禁納悶，楚夫人為何會懼怕如此貪婪愚蠢的丫頭片子？
是該給她點顏色看看，好叫她重新學學該怎么夾著尾巴見人，她想。
于是楊嬤嬤語氣中也帶上了威脅之意，一字一句道：
“從前是那群婆子不懂事，叫二小姐走了偏路。
如今二小姐想要的已經(jīng)都得到了，還望二小姐謹遵本分，莫要再做任何逾矩之事——若是惹怒了夫人，二小姐知道是什么后果?！?p> 這話楚清筠從前聽得多了，如今根本對她沒作用，當下便回擊了過去：
“嬤嬤好大的口氣，莫非是妒忌了？若您實在羨慕我，不妨早些去投個好胎，也省得現(xiàn)在跟個哈巴狗似的，只能干看著，卻吃不著?！?p> “你！”
楊嬤嬤全然沒想到，方才還低眉順氣的一個人，居然在幾個鐘頭后又變成渾身帶刺的模樣，直叫人氣血上涌。
但她久經(jīng)風霜，自不會被楚清筠幾句話就給激得失了理智，只看著楚清筠那張盈滿笑意的臉龐，咬緊了后槽牙道：
“今日之事，奴婢會據(jù)實向夫人稟報，不會遺漏任何細節(jié)?！?p> 這話中的意思實在淺顯，可楚清筠不為所動，只勾著唇角福了福身子：
“嬤嬤慢走，不送。”
見她這油鹽不進的模樣，楊嬤嬤“哼”地一聲，帶著人甩袖離開，只是到底還是留下了一眾婆子。
眼看著這一行人越走越遠，楚清筠移回了視線，重新將目光放在院中一眾婆子身上。
盡管這群人在前世不曾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中，可來者的目的，她心里頭也明白得很。
無非就是叫她們來監(jiān)視她，警告她，換個方式來繼續(xù)將她于無形中囚禁起來罷了。
不過如今，她可不吃這一套。
非但不會忍著，還會叫楚夫人明白，什么叫自斷臂膀。
于是她自己搬了個椅子在院中坐定，以手托腮，淡淡地睨著這群神色各異的婆子，瞇起了眼睛。
婆子們本心懷鬼胎，可被楚清筠這樣瞧著，突然便沒了什么底氣。
眾婆子目光交匯，終于從中剔出一名膽大的婆子，叫她上前先定一定氣勢，揚聲道：
“從今往后，由我們負責二小姐的飲食起居，還望二小姐多與我們行行方便，莫要鬧得雙方臉上都不好看?！?p> 聽到這尖銳的聲音，楚清筠皺了皺眉頭。
“真是聒噪。”
她打量著這群婆子，腦中千百條恐嚇的法子閃過，猛然間想到了一個極好的法子，于是輕輕柔柔地開了口：
“我身子不好，喜好清靜，你們一貫都是知道的?！?p> 眾婆子也只當她在立威，可對著這么一個纖細柔弱的姑娘，誰能害怕得起來？
只是楚清筠接下來的一番話，把她們結(jié)結(jié)實實給嚇了個徹底：
“你們也知道，我身邊自幼貼身服侍我長大的丫鬟織錦，是個啞奴。
可你們一定不會知道，織錦到底是因為什么成了個啞巴，又是因為誰才再也說不出話來。”
婆子們面面相覷，全然沒想到楚清筠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難不成，織錦那丫頭不是個天生殘缺的？
楚府上上下下幾百口子人，竟全被蒙騙了個徹底？
婆子們脊背上鉆入陣陣寒意，對楚清筠這番話信了個五六成。
楚清筠眼中布滿了陰森的冷意，一只手撐著歪在一側(cè)的頭，另一只手慢慢在椅子把手上畫著圓：
“我知你們不怕我，也不一定全信我，我倒還真希望你們哪個能大著膽子去冒個險，好叫我拿她開刀，再體驗一把拔舌之樂。”
說謊話，最重要的就是氣勢。只有自己信了，才能說服別人。
而此刻，楚清筠渾身上下彌漫著一股陰鷲之氣，真像個拔過許多次舌頭的人。
縱是見多識廣的婆子們，也沒見過把拔舌說得如此輕快，渾身上下還彌漫著興奮氣息的人。
一時之間，滿院寂靜，倒還真被唬住了。
楚清筠細細觀察過每個人臉上的神色，見還有一人眼神中充滿了不服，便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踱步走到那人身前，手指慢慢放上她的脖頸：
“婆婆，你叫什么名字？”
那婆子只覺頸間一痛，似是想回話，又似是想指責，可在張開嘴的那一刻，才恍然驚覺自己已失了聲。
楚清筠撤回了手，笑盈盈地看著她的反應。
那婆子直到此刻才知道怕，她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喉嚨，扯著嗓子想要再發(fā)出點什么聲音來，可是偏偏就莫名其妙地啞了。
她滿臉驚懼，生怕自己變成織錦丫頭那般。
迎著旁人帶著恐懼不斷打量的目光，她終于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