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慈悲

　　般野動了動唇，磕磕絆絆的說出一句話來。

　　“何轍……可以、可以告訴我云鐘和、我母親的事嗎？”

　　說是一句話，其實(shí)半句都是氣音。

　　何轍的聲音徹底失去了溫度，他雖一直笑著，卻總沒有達(dá)到過眼底，仿佛什么都不過是一場戲那般。

　　“小野若是再這么連名帶姓的叫我，我不但不會告訴你，還會現(xiàn)在就送你去……”

　　“死哦?！?p>　　郊外的閣樓上寂靜無聲，只吊著一個快死掉的女人，和一個披著天使皮的勾魂使者。

　　何轍慢悠悠的看著般野破碎且充滿血色的衣服，她好像掉進(jìn)水里了，褲腳處還在向外滴著水。

　　“我們在一起三年多呢，小野是怎么做到一直冷冰冰的？你肯定不會像叫我一樣叫他吧？”

　　般野沒有回答，也沒有生息。

　　“你不回答我，我也不會告訴你?！?p>　　般野聞言，隔了好一會后才半死不活的搖了搖頭。

　　何轍有些意外，質(zhì)疑道：“哦？是么……”

　　沒等他說完，就看般野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小野什么意思？”

　　般野嘴唇上下開合一瞬，似是想努力說些什么，可只有這一次，便再無動作了。

　　要不是她的眼皮還在以極低的頻率眨動著，何轍會毫無疑問的認(rèn)為她已經(jīng)死了。

　　何轍突然意識到，她已經(jīng)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了。

　　“好吧，我就勉強(qiáng)當(dāng)你是回答過了，我小時候聽說京都云家有一個惡名遠(yuǎn)揚(yáng)的二小姐，叫云霜野。”

　　“云霜野聲名赫赫到能傳入魔都的主要原因是因?yàn)樗€有一個母親，叫姜鈴?！?p>　　“姜玲是云家那時掌權(quán)人云博川包養(yǎng)的外室，姜玲手段果決，居然讓自己的親小叔開車撞死云博川的原配夫人。”

　　“可不久后，姜鈴也自殺在她女兒面前了，她女兒也就是云霜野，據(jù)說云霜野完美繼承了姜鈴的惡毒狠辣。”

　　“不幸逝去的云夫人留下了一對遺孤，也就是現(xiàn)在的云家大少爺，云霏?！?p>　　“和一個早逝的大小姐云朵。”

　　“那年十二歲的云霏不同意將寄養(yǎng)在姜鈴親戚家的云霜野接回，畢竟云霜野可是姜鈴留下來的女兒啊?！?p>　　“可偏偏云霏與云朵都繼承了云夫人的善良，在云博川幾次三番的勸解下，同意了將那年七歲的云霜野接回云家?！?p>　　“可惜這是個農(nóng)夫與蛇的故事?！?p>　　“云霜野回云家不過短短幾月，云家就又出了另一樁命案，年僅五歲的云朵死了?！?p>　　“據(jù)傳聞?wù)f是被云霜野親手推下了樓?！?p>　　說完了故事，何轍的目光又重新回落到般野身上。

　　這時的般野比剛剛虛弱了數(shù)倍不止，已經(jīng)是出氣多進(jìn)氣少的狀態(tài)了。

　　但她的眸子竟完全睜開了，只是里面充滿了死亡般的灰寂，還有一種令人不易察覺的復(fù)雜。

　　血水順著般野的褲腳不停的滴落，空氣中的血腥味變得濃重，何轍卻好像沒聞到一般，嘴角弧度完美的笑容愈發(fā)真實(shí)。

　　“看來我沒猜錯，本來云鐘找到我，并且讓我接近這位惡毒的大小姐時我還蠻嫌棄的。”

　　“可時間一長，我覺著你應(yīng)該不屑于去做這種事，并且依照小野如今的性格，你在云家的過往十?dāng)?shù)年應(yīng)該過的不算好吧？”

　　般野固執(zhí)的盯著何轍的臉，剛一開口，便咳出一口血，她無力的吐了一口血沫，執(zhí)拗的接著道：“告訴我、云鐘和我母親。”

　　何轍笑著呼出一口氣，答非所問道：

　　“怎么辦？我突然有點(diǎn)舍不得你死了，小野現(xiàn)在的模樣好可憐，好讓人心疼?！?p>　　“云鐘找到我說，只要我能將嫦夜弄垮，并且不把導(dǎo)火索引到他身上，就可以暗中幫我弄死何綽?！?p>　　“于是我把你底朝天的調(diào)查了個遍，發(fā)現(xiàn)整個嫦夜穩(wěn)固的像個鐵桶一樣，不得已，我只能親自去接近你。”

　　“當(dāng)時我想，萬一你是個戀愛腦呢？可這戀愛一談便談了兩年，談到我都快愛上你了，你還是跟個鋼鐵直女一樣不為所動?！?p>　　“我說要用云家的資源幫你，你毫不猶豫的拒絕，我說想要照顧你，你居然跟我說你有保姆?！?p>　　“毀掉嫦夜，毀掉你，我暫時都做不到，云鐘就是這時徹底沒了耐心，他想直接除掉你，想借我的手，我不愿意。”

　　“于是一直拖到了訂婚，哦，對了?！?p>　　何轍混不吝的一腳踢開椅子，若是有外人在場，那他嘴巴怕是能吃下一個雞蛋了，這可是何氏科技現(xiàn)任的繼承人啊，何轍平日里的一言一行都像是尺子丈量過般精確、優(yōu)雅。

　　“我為了你學(xué)了醒酒湯，你好不容易賞臉來喝那次，我聽到你迷迷糊糊的叫什么阿米、阿米?！?p>　　“一開始我以為你餓了，結(jié)果到訂婚那天……”

　　“哈哈哈，你還真是給了我一個驚喜呢，他就比我好那么多么？”

　　何轍眸底深處劃過一抹恨意，他輕松極了，在般野面前散漫的來回踱步，半晌后才晃悠悠的道了一句。

　　“小野，你真是令人不爽。”

　　般野反反復(fù)復(fù)的點(diǎn)頭，她很困，特別困，渾身上下又冷又累。

　　閣樓上的風(fēng)，好像能直接躍過般野的皮肉與骨頭吹進(jìn)她的靈魂里。

　　累到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這么累過，如果能睡過去就好了，這一切的知覺一定都會消失吧？

　　不，她這不是一般的犯困，是因失血過多的休克癥狀，睡過去就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了。

　　般野重新將舌頭墊在齒間，銀牙狠狠咬入舌頭上的傷口。

　　——“咳咳咳！”

　　般野被口中濃郁的血液嗆到，激烈的咳了起來。

　　何轍一臉憐惜的看著般野慘烈的模樣，然后毫不留情的遠(yuǎn)離了她，生怕般野咳出的血弄臟了他的衣裳。

　　“小野，不如讓我和樓憫賭一賭吧?！?p>　　“依你現(xiàn)在的癥狀，如果在三十分鐘內(nèi)得不到救治，真的會死哦?！?p>　　何轍看著般野的模樣，忽然改口道：

　　“哦，不好意思?！?p>　　“應(yīng)該只剩15分鐘了，為了讓你清醒過來，你的止痛劑里我還加了點(diǎn)透支類藥物?！?p>　　“樓憫趕過來，你就活?！?p>　　說完，何轍抽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轉(zhuǎn)身離去，臨走前，他最后對著般野做了一個口型。

　　——“來找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