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花瓣
劉榮無奈地嘆了口氣,卻沒有妥協(xié),只是在一旁選擇沉默不語。
劉娘子見他還不來哄自己,心里又氣又怨,嘴里的苦澀藥味直沖心頭。
她不知道明明是為這個家好,為了不再讓別人看笑話,如今怎么反而是她的錯?
婆母天天不知從哪里收刮來的偏方,喝到她臉色發(fā)青幾近作嘔,她都能毫無怨言。
他為什么不能為了孩子,納個妾呢,沒有孩子那以后誰來傳劉家的香火,誰來繼承這豆腐坊?
劉娘子轉(zhuǎn)身走進(jìn)里屋,不一會兒,收拾出一個包袱,她皺眉眼神閃過一絲痛楚,冷淡地說道:“這幾日我先回娘家待著,你什么時(shí)候想好了再來找我?!?p> 劉榮一愣,呆呆地看著她背著包袱走,回過神追出去時(shí),人已經(jīng)不見了。
“我也沒有找過她,沒想到、沒想到……”
他的聲音哽咽了一下,懊悔不已,接著又道:“只是沒想到,再見已然是天人永隔。”
“我、我很、我很后悔,是我不該和娘子吵架,都是我的錯!”
“她是幾時(shí)走的?”
“夜晚戌時(shí)一刻的時(shí)候。”
高少光摸了摸下頜,深思。
這個時(shí)候已經(jīng)是宵禁的時(shí)候了,街上基本沒人,但是打更夫還在。
他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一邊說著:“把昨夜在望陽湖那片的打更夫傳喚過來。”
“是大人!”
陶桃和陶母攙扶著哭到脫力的老婦人劉大娘,望著床板子上蓋著白布的尸體,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
她回頭一看,是方才在望陽湖邊的府衙長官。
高少光以一種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們:“你們是死者什么人?”
“我叫陶桃,家中經(jīng)營一家喪葬鋪?zhàn)?,這是我娘,一直在哭的那位是死者的婆母,劉娘子生前對我們諸多照拂,所以過來看看。”
她越說聲音越低,臉上神情浮現(xiàn)出些許的不忍和惋惜。
“我能問一下,眼下情況如何了嗎?”
“仵作驗(yàn)過尸身,沒有外傷,也沒有內(nèi)傷,面色青紫腫脹,眼球突出,口腔及鼻腔充滿血性泡沫,且喉嚨腫大,上腹膨隆,符合溺水窒息身亡的癥狀。”
“如果沒有找到實(shí)質(zhì)性的證據(jù)或者是人證,只能判定為失足落水結(jié)案?!?p> 劉大娘一聽,哭得更大聲了,“都怪我!都怪我沒有攔住她,沒有孩子又怎么樣,我們一家三口平安健康和睦幸福也就夠了……”
陶桃嘆了口氣,望向白布下的尸體,對他說道:“我能看看尸體嗎?”
聞言,高少光眼神震驚且懷疑地看向她,似乎在說她是不是在開玩笑,那尸體即便是他辦案多年也不見得能有這個承受能力。
能看一眼,而面不改色的人少之又少。
眼前這個柔弱的小娘子,只怕見了會睡不著吧。
陶桃見此,大致能看出他在想什么,“您放心,我自己都是在做白事的,見過的死人能少嗎。”
“我只是想再確認(rèn)一下是不是這個人。”
高少光聽言,揚(yáng)了揚(yáng)眉,“請便?!?p> 既然她都說了不怕,那么自己又何須多加勸阻。
陶桃道了聲謝,便上前,巨人觀還是有點(diǎn)沖擊力的,她稍稍醞釀了一下,緩緩掀開白布。
劉娘子鼻翼側(cè)有顆痣,她看了下,污青色肥大的鼻子上是有顆黑痣。
是她。
她皺了皺眉,盡可能的打量著她的全身。
如果不是這些天她一直在忙,要是能碰到劉娘子,說不定還能阻止她的死亡。
如今說這些都已經(jīng)晚了,入殮師和法醫(yī)雖然是兩種不同的職業(yè),但是都是為了死者服務(wù),在看待尸體上,還是和普通人不一樣的。
或許是某些細(xì)節(jié),葬儀師能察覺到,那對案件亦是有幫助。
高少光見她能如此淡定的觀察這么久,忍不住上前來,心想著或許她能發(fā)現(xiàn)點(diǎn)兒什么。
“可是有所發(fā)現(xiàn)?”
她搖搖頭:“暫時(shí)沒有?!?p> 驀然,她的目光被一抹水紅色吸引,拿過一旁的羊皮手套戴在右手上,伸手去掀開死者的衣襟。
一片花瓣。
“哪來的花?”
他疑惑地看著她指尖的花瓣。
“這是海棠花?!?p> “你怎么知道?”
“如今正值夏季,有許多種花都是在這時(shí)候盛開的,海棠花便是其中一種,至于我為什么知道,是因?yàn)槲乙娺^,相信你們應(yīng)該也見過?!?p> “只是你們沒注意而已?!?p> 高少光皺了皺眉,他們也見過?
“街上那個賣花郎,望陽湖多都是文人士子,有情眷侶,在那里賣花比在其他地方要好,而且我去時(shí)正好經(jīng)過那賣花郎。”
聽她這么一說,他好像也想起了,是有聽到賣花的聲音,但是很快被人群喧鬧所掩蓋。
“那又如何,一片花瓣沒用,根本說明不了什么,而且她是死在望陽湖,有人掉朵花在湖里并不稀奇?!?p> “我也沒說這個有什么用啊,大人。”
陶桃無辜地看著他,仿佛在說是他自己想多了。
話是這么說,可她卻將花瓣捏在手里。
登時(shí),高少光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
“大人,尸體驗(yàn)完了,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帶走了,畢竟這樣…還是早些安葬會比較好?!?p> 因?yàn)檠巯逻@種情形,體內(nèi)的微生物會使得尸體更快的腐敗,現(xiàn)在還能看清楚人的五官,再過兩日就不行了。
他也知道死者這個樣子,最好是盡快安葬。
“明日下午你們再來抬走吧。”
讓仵作再查查。
“那這樣,我們就先走了,希望大人能盡早找到真相,讓家眷們能早日安心?!?p>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臉色有些沉重。
陶桃走向靠在陶母肩膀的劉大娘,“大娘,我們走吧?!?p> 劉大娘擦了擦眼角的淚,“我、我兒子在哪里?”
陶桃瞬間一怔,看向她的目光帶著一絲隱晦的審視。
在場的人卻覺得沒什么。
他道:“我們要在審問一下,明日再讓他回去?!?p> 劉大娘虛弱地點(diǎn)了下頭:“多謝官爺?!?p> 陶母咽了咽干澀的喉嚨,說道:“劉大娘,你放心,劉娘子的葬禮就交給我們了,我們會讓她完整體面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