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闕意識到謝昀這兩個字是對自己說的,她連忙擺手拒絕:“不用了謝公子,我不累?!?p> “我嫌你慢,你沒見車夫為了將就你都放慢馬速了嗎?”
車夫:“??”
“那我再走快點!”
謝昀依舊保持著掀簾的動作,夜色浸染他的眉眼,他雖然神情如常,但卻莫名給人一種沉冷的壓迫感。
“你是打算讓所有人都將就你嗎?”
“我……”
沈玉闕還要推辭,董乘風(fēng)卻幫她答應(yīng)下來:“眠兒妹妹,山路本就難行,天又黑,你還是聽謝大哥的吧!不然我都怕你不小心踩到土坑或者石頭崴了腳。”
沈玉闕還是猶豫,畢竟謝昀可沒給她留下什么好印象,但見所有人都在看她,好像她真的拖后腿了一樣。
索性心一橫,抓住馬車描金的車轅往上爬。
沒有腳踏,董乘風(fēng)本想托她一把,但謝昀已先一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將人一把拽到車上。
沈玉闕低聲道了聲謝,在他對面坐下。
車夫駕車,一行人繼續(xù)趕路。
沈玉闕端坐車中,身體隨著馬車的微晃輕輕搖擺。
謝昀的馬車布置的十分考究,車廂內(nèi)壁繃著牛皮,座位和腳下鋪著氍毹。正后方擺著一張多寶小桌,桌上嵌著燈燭、香爐,還有茶壺茶盞一應(yīng)點心等物,桌內(nèi)的格柵里則堆疊著不知是賬冊還是書本的東西。
車內(nèi)十分寬敞,但不知是不是因為二人面對面坐著的原因,沈玉闕卻覺得有些逼仄。
她雙手交疊在膝上,盡量讓自己坐的端莊,也盡量不去觸碰對方。
相較于她的緊張,謝昀卻神態(tài)自若。
他慵懶地靠在軟墊上,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她微紅的臉頰和緊抿的唇,心中莫名生出一絲愉悅。
他故意放緩語調(diào),聲音低沉而帶著幾分戲謔:“那晚跑到我艙房里的時候,你也——”
話還沒說完,沈玉闕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捂住他的嘴。
她瞪大眼睛看向?qū)Ψ剑骸爸x公子,慎言!”
男人眸光一沉,她不是害怕自己說,而是怕被董乘風(fēng)聽到吧。
唇上,沈玉闕指尖帶著春夜的微涼。
他垂眸看了那手一眼,沈玉闕連忙將手收回去,重新在原處坐好,但明顯能看得出她因為緊張連呼吸都快了兩分。
謝昀的心情又沒來由的好了許多,心底竟涌起一股莫名的快意。
索性他也并沒打算捉弄沈玉闕,而是說起別的。
“你到倉山是為了找你這個義兄?”
“是的?!?p> “他已經(jīng)背叛了沈家,另投他主,你還找他做什么?”
沈玉闕猶豫了,她怕說實話會被謝昀嘲笑。
但這人是江南赫赫有名的謝財神,經(jīng)商多年,手握萬貫家財,必然也是油滑世故之人,要是在他面前撒謊肯定能被一眼識破,就算沒被識破也得用無數(shù)說辭來圓這個謊。
“是這樣的,我要接手沈家造船廠,想讓義兄回來幫我?!?p> 出乎意料的是,她沒聽到謝昀的譏嘲,也沒聽到類似女子不能經(jīng)商,不能接管船廠的言辭。
他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一個背叛過你的人,能用嗎?”
“唐大哥不是這樣的人,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謝昀看著她,若有所思。
沈玉闕覺得他的眼神怪怪的,略有些不安:“你是不是想說,我不該接手船廠?應(yīng)該把船廠賣掉?”
“不……”謝昀搖頭:“我在想,我近來想修一艘前朝的寶船,船名‘追日’,不知沈小姐可曾聽過?!?p> “我曾在書上看過,此船為前朝國君所修,他曾七次乘此船下過江南,只可惜好像已經(jīng)毀于戰(zhàn)火。”
“沒錯,我也是聽別人說此船如何壯美,便也想見識見識,不知沈小姐能修造嗎?”
沈玉闕雙眸一亮,她驚喜不已,內(nèi)心甚至有點小激動。
不光因為謝昀對她來說是一位大客戶,更多的則是謝昀從頭到尾對她的肯定!
他沒有一句質(zhì)疑和否定,一開口就是想要讓她來為自己造一艘大船!
沈玉闕的心口怦怦直跳,但依舊十分謹慎的說:“只要謝公子信得過,我沈玉闕愿意一試,不過在此之前,我還要和船廠的管事們商量一下,看看船廠的工期是否能安排得當(dāng)?!?p> “不急?!敝x昀揮揮手說:“我之前以為沈家船廠要賣出去,正好我來倉山辦事,便退而求其次找了薛家。既然沈小姐不賣船廠,若是能讓沈家接手,那真是再好不過?!?p> 沈玉闕激動的不知該說什么好,連那張略顯蒼白的小臉都變的紅撲撲了。
“沈家船廠多謝謝公子的垂青,等我回去就跟大家伙商量商量,第一時間給謝公子答復(fù)!”
“對了,前朝的‘追日’畢竟是皇家制式,我既要重制,必然要有所改動?!?p> “可以,謝公子想怎么改?”
謝昀看她雙目炯炯的看著自己,聊起造船她就沒了方才的膽怯,不由也跟著心情大好。
他沖沈玉闕勾勾手指,后者不解。
他說:“手,給我?!?p> 沈玉闕不疑有他,乖乖將手遞過去。
后者卻抓住她的小手,不等她縮回去就將她手心翻轉(zhuǎn)向上,另一只手在她手心畫了起來。
“龍首,不要,八桅帆,改為六桅帆,船體依舊如舊?!?p>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在沈玉闕掌心畫出一艘船的樣子,酥酥麻麻的感覺順著她的手掌,沿著手臂,一直游走到她的耳后。
沈玉闕忍不住縮了一下脖子,用肩頭蹭了蹭耳朵,但她依舊神情專注的看他畫,唯恐漏掉一個細節(jié)。
男人的袖口繡著繁復(fù)的暗紋,離的遠看不清,但擦碰在沈玉闕的指尖上,柔軟又精致。
等對方畫完,她收回手,慢慢攥緊掌心。
雖然謝昀是用手指畫的,但沈玉闕卻覺得那每一筆每一劃都像烙印一般,已經(jīng)刻進了她的皮肉,帶著灼熱的溫度。
她不用再次確認,眼前仿佛就已經(jīng)看到謝昀想要的那艘大船已經(jīng)巍然立于水面,萬眾矚目,美不勝收。
“謝公子的要求,我記下了,這么看來,整體船身也要縮小一些尺寸?”
“是啊,要是還按照皇家的規(guī)制,就算沈家敢做,我謝昀也不敢要啊?!?p> 他眉目風(fēng)流,似笑非笑,反倒讓這個人看上去愈發(fā)英俊,沈玉闕有些不好意思看他。可轉(zhuǎn)念一想,以后做生意總少不得來往,不是他,也會是別人,一味的躲躲閃閃扭扭捏捏還如何成事?
便坦然自若的回以一笑:“謝公子放心,我一定竭盡全力讓您滿意!”
謝昀依舊在笑,不過眼底卻閃過一絲欣賞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