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幼時
沈荼白沒說答不答應(yīng)。
安平公主仍舊是女皇陛下最喜歡的孩子,憑今日沈荼白還被派來看她就能知曉。
既如此,沈荼白便把兩人的對話原原本本的稟告給女皇,同時交代的還有當初崔家和了寂合謀的樁樁件件。
“臣妾所言句句屬實,只是臣妾當年人微言輕,實在不敢道出心中苦悶,求陛下恕罪?!鄙蜉卑滓粋€頭重重磕在地上。
“你先起來!”
沈荼白悄悄抬頭,只見女皇極力壓抑著怒氣,冷笑著開口:“崔家!好一個崔家!”
“安平不是要見了寂嗎?讓她去見,你陪著她去見?!痹掝}轉(zhuǎn)的太快,沈荼白有些猝不及防但還是趕忙低頭應(yīng)下。
時間來到晚上,沈荼白陪同安平前往詔獄,這是關(guān)押重刑犯的地方,但凡進來的人不剝層皮很難出去。
獄中條件惡劣,但了寂身上還算干凈,應(yīng)當是知道公主要來特意被人收拾過,只是這樣的地方他也住不了幾天了。
“你來了?!绷思烹p腿盤坐在地上,見到安平緩緩勾起唇角。
沈荼白都不由對他升起了幾分敬佩,即便已經(jīng)淪為階下囚,他看起來仍舊像個超脫俗世的高僧。
察覺到沈荼白的目光,了寂緩緩別過頭對著她揚起了微笑,“沒想到沈良娣也會陪同,久違了?!?p> 安平不允許此刻他的眼里還放著別人,她一把抓起他的領(lǐng)口,“你為何要背叛我?”
安平不是傻子,從當日雍王螳螂捕蟬的動作來看,她立即明白了寂真正合作的人不是她。
甚至早早打算用她的命給他的新主子做投名狀,這比了寂想殺了她自己做皇帝還讓安平難以接受。
“雍王兄給了你什么?為什么要背叛我?我對你不夠好嗎?”安平蹙眉發(fā)問。
了寂四肢都捆著鎖鏈,被安平驟然一拽忍不住嗆咳出聲,可嘴角仍舊噙著微笑,“貧僧只是隨心而為何來背叛?”
“少拿這些話來搪塞我。”安平疾言厲色的打斷,眼角微微發(fā)紅,“到了今時今日你仍舊不肯對我說一句實話?”
了寂無奈地搖搖頭,看安平的目光甚至帶上了些憐憫,“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這本就沒什么好說的。”
安平搖頭后退,“我阿兄不過是個蠢材,他若守的住天下根本就不會讓我母皇廢去帝位,他怎么可能比我強?”
了寂嘆了口氣,目光落在了沈荼白身上,“我只是想給自己掙一個更好的去路,這一點沈良娣應(yīng)當知曉,畢竟我們是同樣的人?!?p> 安平迷茫地看向沈荼白,“什么意思?”
眼見著眾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自己身上,沈荼白無奈的做起了翻譯,“若有朝一日,公主做了帝王,了寂會是什么身份?皇夫?面首?”
“這些對他其實沒有什么區(qū)別,雍王許諾了你什么?從龍之功?一品大員?”沈荼白說這些話時也有些不確定。
畢竟無論是從身份上看,還是了寂多年來的行事作風(fēng),他都不像一個醉心權(quán)勢的人。
可了寂聽了他的話卻笑了,笑的更加真心,“我果然沒看錯,娘娘才是真正了解我的人。”
沈荼白搖搖頭,“你要真想政權(quán)奪利,應(yīng)當讀書進官場,去當和尚算怎么回事?”
了寂將她的話還回來,“你要想身處高位應(yīng)當去陛下面前謀個女官當當,給太子做小妾又算怎么回事?”
“我們這樣的人從來都是命不由己,我入佛寺是為了混口飯吃,也是為了不讓想把我賣掉的爹娘占一絲一毫的好處,就像你當初賣身進教坊?!?p> 沈荼白眼一凝,仔細的去打量他的長相,“你怎么會知道?”
“這些是你教我的,你不記得了嗎?”
沈荼白死死地盯著他,許久之后終于有了那么點印象。
沈荼白的父母是長安郊外的佃農(nóng),只要不是遇見天災(zāi)人禍,生活還是相當滋潤的。
要不然也不會一連生了六個女兒都沒送人,擺在沈家人心里最大的煩心事是遲遲沒有一個兒子,但住在他們隔壁的賀家則恰恰相反。
他們家沒有沈家這樣多的土地,卻因為一口氣生了六個兒子腰板挺的賊直,還總是借此嘲笑沈家,兩家人摩擦不斷。
連帶著兩家的孩子也爭鋒相對,但賀三郎是個例外,作為最中間的孩子,他素來是最被父母忽視的存在。
像收拾丫頭片子這種“出風(fēng)頭”的事向來輪不到他,他每每都被哥哥弟弟擠到身后。
而沈荼白則因個頭太小被姐姐們嫌棄,每次也都沉默的墜在后面,天長日久,每當哥哥姐姐打架時,他們反倒能說上幾句話。
作為家里最小的孩子,在爭奪父母注意力方面,沈荼白有著獨到的見解。
加上沈荼白自幼長的好看,無論父母還是姐姐都在她耳邊念叨,她往后定然是有大造化的人,一定能嫁到大戶人家過好日子。
沈荼白那時還不明白,他們口中的“好日子”是將她賣給上了年紀的員外做小妾,而后收一筆豐厚的禮錢。
她只是單純的認定她命好,一定能過上像有錢的鄉(xiāng)紳員外那樣前呼后擁的日子。
也因此,沈荼白對鄭三郎悶葫蘆的性子很看不慣,加上小小的沈荼白受父母的影響對鄭家很有敵意,便挑唆他去爭取搶。
幾次下來,沈荼白的方法奏效,鄭三郎越來越得父母青睞,鄭家也如愿過上了雞飛狗跳的日子。
直到那年大旱,賣相最好的沈荼白成了最先被父母舍棄的孩子。
隔著一道木門,沈荼白被五花大綁的捆起來,聽著阿娘低聲嗚咽,聽著阿爹跟屠戶和員外家的人大聲吵嚷她的價格。
恨意滋生,沈荼白趁人不注意磨開了手上的繩子,翻墻跑出去,卻在逃跑的途中遇見了鄭三郎。
鄭三郎說:“員外打人厲害,你不要去他家,他家每天都有小女孩兒的尸體被運出來?!?p> “獵戶給你阿爹阿娘的錢少,但他是個好人,他瘸了條腿只是看起來兇,我陪你回去勸勸他們,嫁給屠戶你每天都能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