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派出去尋藥的人回來了。
程夫人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看好藥，讓煎藥的丫鬟守在藥罐旁邊寸步不離。
火爐里火苗微弱，藥罐里白煙升騰。
熬藥是個枯燥的活，時時刻刻盯著火候，不能大了也不能熄滅。
小丫鬟拿把小扇子在火爐前輕輕的扇著，湊近吸吸藥罐中冒出來的氣味，再看看一旁的沙漏，時間差不多了。
突然覺得腹中一陣翻騰。
捂著肚子叫了起來：“胖嬸兒，你來幫我看一下火，我去趟茅房?！?p> 今日當(dāng)值的又是另一個婆子，體型微胖，人如其名，胖嬸應(yīng)聲走了過來接過小扇子道：“放心去吧，這里交給我。”
小丫鬟道：“那你可要看好了，我很快回來?！?p> 這時廚房來了兩個丫鬟模樣的女孩。
一個喊道：“胖嬸兒，張姨娘說上次做的桂花糕不錯，就是花香不夠濃郁，今日又想吃桂花糕，這是姨娘親戚從婺城帶來的桂花蜜，你快來分裝了收一下吧。”
胖嬸道：“我這看著火呢，走不開，你先放那，待會我自會拾掇的?！?p> 另一個丫鬟道：“你還是先來收好，這桂花蜜最是招惹小蟲子小蜜蜂什么的，我來幫你看著火吧?！?p> 胖嬸也知道張姨娘得罪不起，畢竟這個家現(xiàn)在靠二爺撐著，萬一將來二爺成了老爺，大家不都得看著張姨娘的臉色過日子。
便起身道：“那好吧，你看好了，火別滅了?！?p> 胖嬸離開后，小丫鬟用一塊濕布將藥壺端到一棵海棠樹下，把里面的藥汁都潷了干凈，再拿到水缸邊打開蓋子往里面重新加了冷水準(zhǔn)備起身時，抬眼看見的是金媽媽那張怒不可遏的臉。
嘭的一聲，藥罐掉到了地上，砸了個粉碎，藥渣藥水撒了一地。
胖嬸在庫房聞聲趕來，看見小丫鬟正瑟縮著跪在金媽媽面前，自己也忙上前跪了下來。
伸手去捧地上的藥渣：“這，怎么會打翻了呢？就讓你看這么一會會，還有，藥不在火爐上，怎么跑到水缸邊來了？”
負(fù)責(zé)煎藥的丫鬟回來了，看著這一片狼藉，只覺得天都塌了，忙雙膝一曲，也跪了下來。
“金媽媽，對不起，我，我就是去了趟茅房，您讓夫人罰我吧，我該死?！?p> 她知道這個藥有多重要，但是肚子突然疼了起來，也不能拉在褲子里，再說了，她已經(jīng)很快了，誰能想到就在這片刻時間，就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情。
懊惱得自己扇著自己的耳光。
胖嬸在自責(zé)的同時一把抓住旁邊張姨娘的小丫鬟：“我說等一會，你偏死命的叫，這下好了，大爺?shù)乃幱譀]了，誰賠得起，你賠得起嗎？”
“好了別吵了?！苯饗寢寘柭暤溃骸芭謰?，小魚兒，這不關(guān)你們的事情，在這待著吧?！?p> 又指向張姨娘的那兩個丫鬟道：“你們兩個，跟我去見夫人?！?p> 兩個丫鬟互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跟在了金媽媽身后朝聚福堂走去。
程夫人坐在太師椅上不發(fā)一語，垂眸看著跪在下面的兩個小丫鬟。
張姨娘也從院外款款而來，一身胭脂紅的衣裳襯得她越發(fā)明艷。
朝程夫人行了個萬福禮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兩個小丫鬟，面不改色的上前訓(xùn)斥了起來。
“你們兩個，怎么回事？做了什么惹得夫人動這么大的干戈？”
兩個丫鬟緘口不言，頭都快低到膝蓋上了。
金媽媽看不慣她這種干了壞事還裝模作樣的行徑，冷眼看著她：“張姨娘房里的丫鬟所作所為，難道不是受你的指使嗎，怎么張姨娘想撇清關(guān)系不認(rèn)賬？”
張姨娘一臉吃驚的表情看著金媽媽：“我指使她們做了什么？你不要胡亂冤枉好人哦！”
“你是好人？”金媽媽氣得鼻孔冒煙：“你指使你丫鬟支走小魚兒和胖嬸，將大爺?shù)乃幍沟魮Q了清水……”
“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哦！我的丫鬟犯了錯該打該罵全憑夫人發(fā)落，怎么還說成是我故意指使的呢？”
金媽媽怒目而視：“你的丫鬟可不是歸你管？沒有你的指使她們敢嗎？”
“喲，大家伙聽聽，金媽媽說的這是什么話？在程家，上上下下包括你我，都是屬于夫人管，難不成我們犯了什么錯，還能把罪過安到夫人頭上，說是夫人指使的不成？”
“你你你……”面對張姨娘的無禮態(tài)度，金媽媽后牙槽都要咬破了：“你強詞奪理?！?p> 金媽媽是程驥的乳娘，程老爺和程驥沒生病之前，張姨娘見了她都得禮讓幾分，如今程家變天了，她連程夫人都不太放在眼里，更何況是個乳娘。
程夫人此時心里也已經(jīng)有了答案，上次的懷疑苦于沒有證據(jù)，而這次按照蘇韞晴的方法，用假藥將他們引了出來。
張姨娘卻是打死不承認(rèn)，一口咬定自己對此事不知情。
而兩個丫鬟也主動攬下了責(zé)任，倒掉藥汁的丫鬟一口咬定自己不小心將藥灑出來了，不得已才加水，死活不肯供出張姨娘。
看著金媽媽和張姨娘兩個人還在劍拔弩張的爭執(zhí)著，程夫人心煩意亂的吼了一聲：“夠了！”
張姨娘閉了嘴扭了扭腰身福身道：“還請夫人明察，還我一個公道?！?p> 金媽媽氣不過，捏起那個倒藥的丫鬟的下巴一邊一耳光：“你給我說實話，否則打爛你的嘴，快說。”
張姨娘突然身子一軟趴伏在地，哭喊了起來！
“老爺啊，你快起來看看，這都叫什么事，這是要屈打成招啊，我每日在家吃齋念佛，誠心祈求老天爺讓您和大爺平平安安，早日康復(fù)，可他們卻要往我身上潑臟水，我冤枉啊……”
金媽媽看向程夫人，程夫人沖她搖搖頭，她便只得放開了小丫鬟，氣得用拳頭捂住胸口。
“我明明親眼看到你倒掉藥汁再去加清水的，怎么就成了不小心？做這樣的惡事，撒這樣的謊，不怕報應(yīng)嗎？”
丫鬟哭著說：“奴婢確實是不小心，我有罪，我認(rèn)，請夫人責(zé)罰，可非要我將這事往張姨娘身上扯，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能說那昧心的話?。 ?p> 一個打死不招供，還攬下了所有罪責(zé)，丫鬟犯了這樣的錯，也不過是趕出去或者發(fā)賣而已。
大良律法，除了皇帝批準(zhǔn)，各級官員都沒有斬殺犯人的權(quán)利，更何況動用私刑。
一個打死不承認(rèn)，當(dāng)眾撒潑，滿院打滾，一哭二鬧，就差找根繩子上吊了！
蘇韞晴在程夫人后面替她捶著背，這個張姨娘雖不是個智慧體面的，但胡攪蠻纏有一手，這種人還真不好對付。
因為程夫人也犯難了。
一時間院里人都沉默了，只剩下了張姨娘哭天喊地的聲音。
“在爹娘院里這樣胡鬧，成何體統(tǒng)？”
隨著這聲嚴(yán)厲的斥責(zé)，程驍面色鐵青出現(xiàn)在張姨娘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