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三遍后,天空破曉。
雪落了一夜,大地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四更時分,朱武就帶著從莊子上找來的幾個會武功的漢子回來,不聲不響妥善安排在了翡翠閣旁邊。
凌淵一夜未眠,對下面的一切了如指掌。
直到有婆子起來掃雪,連接各院的小道都被清理了出來,丫鬟們也接二連三的出門。
灶房的屋頂上開始冒起了裊裊煙霧,凌淵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來。
身上的積雪不待他伸手去拍,便自動簌簌落了下來。
他踏著屋頂?shù)姆e雪穿越過幾個房頂來到了院墻上,朝著院外輕輕一躍,落到了清晨還未有人的大街上。
他這么大一個人在屋頂跑來跑去,那幾個被叫來護(hù)院的人卻都沒有發(fā)現(xiàn)。
“他們不行!”凌淵想。
他站在街上朝著程家大門愣了半晌,不放心就這樣離開。
他得想一個辦法,一個能夠時時刻刻都保護(hù)得到她的辦法。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程家這個年估計也是過不安穩(wěn)的。
正當(dāng)他在腦子里苦思冥想的時候,幾個差役抬著一具尸體從大街上走過。
凌淵立即閃身進(jìn)了一個小巷子里。
“真倒霉,一大早睜眼第一眼見到的居然是具尸體。”
“還好意思說?在你腳底下出的事情,你居然都沒察覺,若是讓大人知道你這樣玩忽職守,革了你的職,那才叫倒霉呢。”
“天地良心,我昨夜沒喝酒,也沒瞌睡,我沒有聽到打斗的聲音,就五更時分打了個盹,天亮了就發(fā)現(xiàn)這塊地不對勁,下去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個死人,還是個倭奴。”
“那怎么辦吧?上面問起來我們該怎么解釋?”
“拜托了各位,這要是追究起來,我肯定就慘了,你們幾個,和我統(tǒng)一口徑,就說是城墻外二里地?fù)斓降倪@具尸體,這個月聽曲的錢我一個人包了。”
“真的?”
“當(dāng)然是真的,我什么時候糊弄過你們?再說了,你們以前出了岔子,我哪次不是守口如瓶?”
“也是,我們都是苦命人啊,要互相幫助互相照顧才是,大家說對吧?”
“對對對……”
“一言為定,現(xiàn)在外面這么亂,城外隨隨便便死個人是很尋常的事情,更何況是個倭奴,沒人會追究的?!?p> “就是就是,我今晚就想去芙蓉軒……”
“你可真會順桿爬!”
所以他們抬的是井田。
整個朝野上下目前可以用八個字來形容,那就是:“你糊弄我,我糊弄你!”
他這個殺人兇手根本就不會有人來追究,一時間不知道該是悲還是喜。
差役離開后,凌淵背靠著小巷子繼續(xù)盯著程家大門:怎么樣才能在自己離開后還依然能時時刻刻保證她的安全?
噠噠噠一陣馬蹄聲由遠(yuǎn)而近,一輛掛著紅燈籠充滿著新年氣息的豪華馬車停在了程宅門口。
馬車后面還跟著兩個差役。
車簾被拉開,在丫鬟的攙扶下,車上下來一個衣著優(yōu)雅端莊的年輕女子,小心翼翼的捂著小腹跨上了大門口的石階。
馬車規(guī)格高,有差役隨行,看來是個官家太太,來程家做什么?
這個時候街上開始有了零零星星的行人,他找了個僻靜的院墻,再一次潛入了程家,來到了翡翠閣的屋后。
屋后是一大排鳳尾竹,正好藏身于此,不易被人發(fā)現(xiàn)。
這時的程驥剛起來,不等丫鬟進(jìn)來,自己默默地將地上的被褥收拾了起來,輕手輕腳放進(jìn)了柜子里。
蘇韞晴因為昨晚程驥在房里不習(xí)慣,很晚才睡著,到了現(xiàn)在還不曾醒來。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大爺,我來伺候您洗漱?!?p> 是木槿!
程驥忙打開門低聲道:“先出去,別吵到大奶奶睡覺?!?p> “是!”木槿頷首垂眸退了出去。
程驥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依舊睡得正香,這才嘆了口氣放下心來。
獨自走到桌邊坐了下來,眉眼彎成了弦月,遠(yuǎn)遠(yuǎn)看著她等她醒。
她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驚喜。
對于這門婚事,他也曾懷疑過,那時雖不知蘇家官至首輔,但從爹爹和蘇伯伯的通信中他能猜到蘇家在朝中位高權(quán)重。
再加上爹爹從來又對當(dāng)官的沒句好話。
讓他一直以為這樣人家的姑娘,多是跋扈任性,眼高于頂?shù)膹妱菖?,能看得起他們商賈人家?
當(dāng)初蘇閣老致仕還鄉(xiāng),他還有一絲小竊喜。
直到蘇韞晴進(jìn)了程家,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她面對程驄的刁難總能輕松化解。
她那么快得到娘的喜愛,她待弟妹真誠又嚴(yán)肅,她不顧一切的去為他尋藥……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如此幸運,能得一個這樣的賢妻。
叩叩……
程驥收起笑容,不悅地去開門,一看是竹花,問道:“不是說了不讓打擾大奶奶睡覺嗎?怎么還來敲門!”
竹花還沒來得及解釋,門外就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喲,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有人嫌我打擾了!”
話說完,人也就走到了門口,程驥一看是花迎柳。
拱手道:“田夫人?!?p> 花迎柳哪里管他那么多,徑直繞過他往屋內(nèi)奔去:“阿燕怎么樣,今天可有好些?”
蘇韞晴一聽見她的聲音就醒了,竹花上前給她墊了個軟枕,又招呼花迎柳坐下。
蘇韞晴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哈欠:“你怎么來了?我沒多大事,昨天休息了一天,現(xiàn)在好多了?!?p> 花迎柳接過竹花遞過來的熱茶:“我昨天就要來的,老爺說天色晚了,不讓我出來?!?p> “我真沒事?!碧K韞晴說:“這大過年的,又讓你跑一趟?!?p> “我要親看到你,我才放心,昨日在衙門里,我不讓老爺傳你去,那個倭奴武士很不滿,我怕他會找機(jī)會報復(fù)你,所以我給你帶了兩個人來,這段時間就讓他們在這守著?!?p> “帶來兩個人?”蘇韞晴不解。
“對!”花迎柳道:“是衙門里當(dāng)差的,身手最好的兩個,等過段時間安全了,我再安排他們回去?!?p> “阿柳,這樣不好吧,這是衙門的人,我怎么能用呢?我家里家丁小廝多的很,你不用為我擔(dān)心?!?p> “那些人懂什么?看到拿刀的倭奴他們敢上前嗎?你就聽我的,這也是老爺?shù)囊馑?,你們家為官府捐了那么多錢,官府護(hù)你們是應(yīng)該的?!?p> 蘇韞晴看向門口的程驥:“大哥,你覺得呢?”
“我看,甚好?!弊蛞沟氖虑樽屗€心有余悸,花迎柳帶來的人比起武夫,還多了個官差的身份。
反正這些人也是程家花錢養(yǎng)著的。
屋后的凌淵聽到這里,放下心來,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