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胡攪蠻纏
中午收攤回家,大門縫隙處掛著兩綹狗毛,蔣梅嘟囔說:“狗怕是自己跑了。”
她心里挺不是滋味兒,秦家明中午沒去幫忙,拜托給自己照顧的狗要是也不見了,她總覺得有些對不起那孩子。
沒想到大門一開小豆子忽然從紙箱做成的臨時窩里躥出來,對著兩個人搖頭擺尾,小眼神晶晶亮。
一直等到三輪車停穩(wěn),賀蘭站在院子里喝水歇息,小豆子才一扭頭鉆進(jìn)窩里,叼著一只足有他腿長的死老鼠又鉆了出來。
把那只已經(jīng)咽氣的老鼠端端正正放在賀蘭面前,小豆子的胸脯挺得鼓鼓地端坐在地,狗頭高昂看向賀蘭,不知打哪兒借來的膽子還朝她汪了一聲。
蔣梅哎呀一聲,驚訝地說:“這小東西能聽懂人話?!?p> 今天上午做飯的時候蔣梅多抓了一把米,剩飯剩菜拌了拌拿給小豆子做狗食。小豆子是條會看人臉色的狗,賀蘭不發(fā)話,蔣梅再怎么催它吃它也不為所動,那垂頭拿眼睛偷瞄賀蘭的德行跟它主人如出一轍。
被個孩子算計(jì)也就算了,賀蘭哪能讓一條狗蹦跶到她臉上來,于是她對小豆子說道:“吃了我的飯就得給我看家護(hù)院?!?p> 要不蔣梅怎么說小豆子能聽懂人話呢,上午吃了一盆飯,中午它就用多管閑事來證明自己不是吃閑飯的。
農(nóng)村院子里有老鼠是在所難免的,昨天晚上賀蘭還惦記怕老鼠啃壞院子里的土豆,張羅著第二天去買包老鼠藥呢,她估摸這句話大概率是被小豆子聽見了。
也挺好,給她省錢了。
賀蘭扯起嘴角不是十分走心地夸獎小豆子:“干得好?!?p> 得了夸獎的小豆子把尾巴搖得像螺旋槳一樣。
蔣梅睹狗思人,“不知道家明中午吃沒吃?!?p> 這句話讓站在后窗下廚房里的陳雪華聽見了,她接話道:“他爺爺昨天把腿摔斷了,家里現(xiàn)在是他叔叔當(dāng)家,那孩子以后能不能念書都是個問題。”
秦家明爺爺一跤摔碎了胯骨,以后行走坐臥都是問題,他奶奶大字不識一個,住在郊區(qū)卻一輩子沒進(jìn)過幾回縣城,每天只知道在家里和地里兩頭轉(zhuǎn)。爺爺這一跤相當(dāng)于摔斷了三個人的生活來源,秦家明念書的事可不就兇多吉少了么。
“麻繩專挑細(xì)處斷,這孩子也是命苦?!笔Y梅訥訥道,又問:“那他爸媽呢?”
陳雪華回道:“他媽是外鄉(xiāng)人,啥情況不知道,他爸搞po……”剛吐出來半個字,還是大姑娘的陳雪華急忙收音,四下望了望小聲接著說道:“不是啥正經(jīng)人,讓人追到家里來打過,要不怎么離婚了還不著家呢?不敢再回來,怕被打死?!?p> 可以說秦爺爺這一病,秦家明的處境甚至連小豆子都不如。至少他可以在兩個堂弟正大光明對狗下手的時候,忍著拳腳相加把小豆子搶走托付給蔣梅,可他自己呢?眼下還不知道在哪兒餓肚子。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备魅擞懈魅说木壏?,人間疾苦賀蘭見得多了,并不覺得秦家明的情況有什么特別之處。
她不像蔣梅那樣心軟,直到睡前還在為秦家明的未來長吁短嘆,她看見的是從今往后小豆子有極大可能會成為她的狗,幫忙看家護(hù)院兼抓老鼠,再也不用她費(fèi)勁巴力的把土豆搬進(jìn)屋子里存放了。
家里多一只狗沒什么,但多個人就不行了,這是賀蘭的底線。她和蔣梅是什么身份她相信蔣梅一刻也不敢忘,在相州不管站不站得穩(wěn)腳跟,不給自己添麻煩才是首要的,她覺得不必她說蔣梅也懂這個道理。
萬幸蔣梅只可憐秦家明小小年紀(jì)身世坎坷,從始至終沒提過幫幫他之類的話,否則賀蘭還真怕自己按捺不住脾氣。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賀蘭是被小豆子的慘叫聲驚醒的,她撲棱一下坐起來豎耳細(xì)聽,窗外似乎還有人聲。
谷雨剛過,空氣里濕度大,昨夜下了大霧,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濕噠噠一層水跡。一個肥頭大耳的胖小子從院墻外跳進(jìn)來,落地直接踩在了狗窩上,差點(diǎn)把小豆子踩斷氣。
賀蘭披衣開門,剛好看見胖小子抓著小豆子的兩條后腿,蓄勢待發(fā)要將狗扔出院墻。
“你給我放下!青天白日的你敢來偷狗!看我不把你的腿打斷!”
話音落地賀蘭抄起一旁的鐵鍬,高高豎起就往那個肥頭大耳的胖小子身上拍去。
胖小子被賀蘭一嗓子嚇丟了魂,手上的力氣當(dāng)場泄了一半,小豆子被他重重甩在墻上,哀嚎一聲后四條腿狂甩直接往屋里鉆去。
賀蘭見狀氣上加氣,手里的鐵鍬專往胖小子的屁股上拍。
別看胖小子長得胖,動作倒很靈活,狹小的院子里他一邊輾轉(zhuǎn)騰挪一邊嗚嗷喊叫著爸媽救命,愣是沒讓賀蘭沾身。
賀蘭也沒真心想要打他,主要目的還是嚇唬一下,所以鐵鍬哐當(dāng)哐當(dāng)一下下的落地,拍的大多都是胖小子身前身后的青石板地面,動靜雖大,卻不傷人。
沒過多久院門忽然被人大力推搡,同時一個女人氣急敗壞的聲音從外面?zhèn)鬟M(jìn)來。
“大胖!大胖你咋樣?里面的你聽著,把我兒子打壞了我要你拿命賠!”
賀蘭喘著粗氣停下手,抹了把額頭的汗水,給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蔣梅使了個眼色讓她關(guān)門進(jìn)屋。自己則把鐵鍬一扔,惡狠狠瞪了胖小子一眼,堂堂正正把院門打開來。
院門剛打開一條縫,一只粗糙大掌便伸進(jìn)來抓住賀蘭的領(lǐng)口,另一只手高高揚(yáng)起招呼都不打就要照著賀蘭的臉蛋扇下來。
賀蘭早有準(zhǔn)備,那女人剛摸到她的領(lǐng)口她的雙手便已握牢了女人沉甸甸的胸脯,不等女人發(fā)力賀蘭先下手為強(qiáng),五指指尖內(nèi)扣向下再向外一扯,登時就把來人疼得發(fā)出殺豬一樣的叫聲。
這樣還不算完,緊接著她又抬起右腿,一腳便將疼得彎下腰來的女人踹出兩米遠(yuǎn)。
親媽來了,腰桿子硬起來的大胖正想告狀,卻沒料到親媽忽然神勇不在,一個照面的工夫就被賀蘭踹了個四角朝天。大胖哪里還敢再造次,偷偷摸摸貼著墻根就想往外溜。
“你給我站那兒別動!”賀蘭用狠厲的語氣嚇住想要偷溜的大胖,隨后兩手叉腰朝地上還沒能從疼痛中緩過神來的女人狠呸一口,罵道:“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賤貨!我呸!打量老娘這個外鄉(xiāng)人是吃素的!”
“村里老少爺們都注意啦!秦老二媳婦支使倆兒子上門偷東西!大家伙都看看??!偷狗被我抓個正著!”
清早本應(yīng)該是上班上學(xué)下地的高峰期,可就在賀蘭一嗓子喊出來的瞬間,整條后街瞬間靜得鴉雀無聲,正打鳴的公雞都被掐住了脖子。
賀蘭耳聰目明,聽到開門開窗的聲音,知道有人暗中關(guān)注她越發(fā)肆無忌憚,扯著脖子喊道:“大家伙都出來評評理,當(dāng)兒子的偷雞摸狗,當(dāng)媽的居然還幫忙撐腰,跑上門來欺負(fù)人!老天爺!這世上還有沒有王法啦!”
喊完賀蘭就地一倒,原地滾了兩圈,當(dāng)場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
忍痛從地上爬起來的秦老二媳婦被她這套操作直接震傻了,從來都是她不講理,還真沒有人在她面前胡攪蠻纏過,混不吝了三十年她還是頭一回遇到這樣賀蘭這樣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