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秋池以為,司辰然會一心一意地只對她好。
直到司辰然一手養(yǎng)大的小女孩回來后,一切都變了。
工作狂的司辰然,會為了林柚清請一周的假。
有潔癖,卻愿意親手為林柚清上藥。
林柚清的一通電話,他就能拋下自己轉身離開。
甚至,二人約會,他也要帶著林柚清一起。
司辰然承諾:「你不要多想,我只愛你」
可轉身,他縱容林柚清向他告白,任由林柚清在他嘴角旁落了一吻。
三個人的世界太擁擠。
云秋池,累了。
1
「別亂動。」
司辰然俯下頭,一手握住林柚清的手臂,一手拿著沾滿膏藥的棉簽在女孩身上仔細涂抹,表情無奈,眼神里卻是從未見過的寵溺。
「小叔你行不行啊,擦個藥都這么久?!?p> 女孩聲音清脆,帶著孩子氣般嫌棄的嬌嗔。
林柚清雙手抓起烏黑的長發(fā),寬松的T恤拉扯露出小半邊肩膀,上面有硬幣大小的紅色擦痕。
這過分親昵的畫面。
云秋池換鞋的動作一頓,若無其事地走進客廳。
看見她回來,林柚清眼神閃爍,慌忙推開司辰然,「小嬸嬸回來了,我要找她幫我?!?p> 男人微微抬眸,僅一眼就把視線收回,他壓住想起身的林柚清。
「找她?」
「笨手笨腳的,煎個雞蛋都能把碗打碎,還沒你小時候聰明。」
「等下弄疼你可別又來找我哭。」
林柚清佯怒抬手打他,「好啊,又拿小時候的事取笑我,還說小嬸嬸壞話?!?p> 說完,她扭頭看向云秋池,「小嬸嬸別聽他的,小叔這個人就是壞,我已經幫你打他了?!?p> 面對林柚清邀功般的眼神,云秋池眸光輕顫,卻一言不發(fā)。
回到臥室關上房門那一刻,依稀還能聽見兩人的吵鬧聲。
云秋池拿出手機,撥通電話。
「沈姨,您公司還缺人嗎?我想去國外發(fā)展了。」
電話那邊,沈沛柔聲音激動,「有,當然有。位置一直在為你留著呢?!?p> 沒等云秋池回應,她絮絮叨叨說了下去,「你想明白就好,你一個人在國內,又沒有親人,之前就說讓你來找我,這樣我和你媽媽也有個交代?!?p> 「你別怪姨說話直。那個男的我總覺得不是你的良人,為了他浪費四年青春,放棄大好前途,不值當?!?p> 「現(xiàn)在你想通就好,想通就好。」
云秋池嗯了一聲,「您再給我半個月的時間吧,我把國內的事情先處理完?!?p> 沈姨連聲應好,兩人寒暄幾句便斷了通話。
望著鏡子里陌生憔悴的自己,云秋池神思恍惚。
她和司辰然是通過朋友組的相親局認識的。
局會上,司辰然興致不怎么高,卻在散會后主動要了她的聯(lián)系方法。
沒過多久便和她表白,很突然,但云秋池卻同意了。
他不知道的是,這并不是她第一次見他。
云秋池第一次見司辰然是在十六歲那年。
那天放學她照?;丶?,未曾想路過巷子時遇到一個喝醉酒的登徒子,他堵在路口撲上來對她上下其手。
云秋池被捂住嘴,只能死命反抗,卻毫無作用。
絕望之際,路口突然出現(xiàn)少年的身影,舉著手機用報警把壞人威懾離開。
被救后她止不住地流淚,少年苦惱撓頭,最后從兜里掏出一把糖果塞進她手里,努力放低聲音,「別哭了,已經沒事了?!?p> 想到什么似的,又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發(fā)。
不知道是手里五顏六色的幼稚糖果起了作用,還是少年笨拙的安慰,云秋池漸漸停了哭聲。
少年一路護送,陪她走到大路后便分開了。
后來才知道,少年名叫司辰然,是高她一屆的學長。
從那開始,云秋池一直在默默關注著他,暗戀的種子也悄然種下,扎根發(fā)芽。
于是十二年后,當長大后的司辰然向她告白時,她想也沒想答應了。
少女時期的期望在這一刻得到了實現(xiàn)。
只可惜,她們都不是彼此對的那個人。
云秋池決定徹底放手,離開他!
2
話音剛落,司辰然推門而入,邊扯松領帶邊開口問道,「生氣了?」
云秋池緩慢搖頭。
自從決定離開,這點小事已不能讓她心里有半點波動。
而且他說得也沒錯,她確實挺笨手笨腳的。
剛在一起時,因為心疼他工作繁忙,三餐不定,有時候徹夜工作又容易餓,從未踏進廚房的她便從零開始學習做飯。
為此燒糊幾口鍋,打碎了不少碗,才練就一手好廚藝。
見她沒有生氣,司辰然自顧自往下說,語氣帶點埋怨,「清清剛回國,對國內很多事都不熟悉,不是讓你多照看些嘛?」
云秋池放在桌上的手收緊又放開。
一個月前,司辰然接到一通電話,臨時丟下她改道去了機場。
那天是兩人的四周年紀念日,說好要去餐廳吃飯。
一襲禮裙的她腳踩高跟鞋,就這么被趕下車,在離餐廳200米遠的地方。
不長也不短的距離,她走得卻有些難堪和狼狽。
但更讓云秋池在意的是,電話那頭陌生女孩的聲音,以及男友眼神中微不可察的驚喜。
她在餐廳等到打烊,也沒見到那個說「很快回來」的男友。
期間給他打了無數(shù)電話,全都無人接通。
在那時,云秋池心中就有些異樣的感覺。
果然,等她回到家,看見不知所蹤的男友在陪一個陌生女孩吃著他眼中不健康的炸雞外賣,嘴角是藏不住的寵溺和開心。
女孩很年輕,身上有種天然的純真和靈動,一看就是被人從小寵到大的。
林柚清歸國第二天,司辰然就給自己放了一周的假,帶著她適應環(huán)境。
在明確拒絕她周五請假一天,連著周末三天自駕游的紀念日提議后。
可最后就連簡單的一頓晚餐,他也失了約。
如今都回國一個月了,作為一個19歲的成年人,有必要對她這么小心謹慎嗎?
云秋池想不明白。
她抬眸,開玩笑似的反問,「小叔,柚清不是小孩子了。」
聞言,司辰然卻突然沉了臉。
他皺了皺眉毛,冷聲道,「你還在因為之前的事生氣吃醋嗎?」
「都說了那時清清還小,不懂得什么是喜歡,你為什么總揪著不放呢?」
是的,林柚清曾經和司辰然表白過。
這是她和云秋池親口說的。
林柚清是司家養(yǎng)女,按照輩分叫司辰然小叔,兩人之間差了十歲。
五歲的她因意外一夜之間失去父母和哥哥,自此獨留她一人。
被司家收養(yǎng)后,看著和哥哥年齡相仿的司辰然,林柚清說什么也要粘著他。
少年司辰然心軟,就這么承擔起照顧她的責任。
這一照顧,就是照顧了十年。
直到十五歲的林柚清和司辰然表白了,被拒后她出國留學,現(xiàn)在才回來。
「小嬸嬸你是不知道,那個時候小叔有多生氣,臉都是黑的?!?p> 林柚清后怕似的吐了吐舌頭。
「你猜小叔那時是怎么說的?!?p> 「他說我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歡,什么是愛,才不是呢!」她小臉氣鼓鼓,仿佛還在為那時司辰然的話而生氣。
想到什么,她故作惶恐地朝云秋池擺手,「小嬸嬸你別多想,我現(xiàn)在已經不喜歡小叔了,你放心吧?!?p> 后面她還說了什么,云秋池已經忘了。
此時她微微側頭垂眸,靜靜地注視著門縫下接近的人影。
真的不喜歡了嗎?
未必。
司辰然疲憊地揉揉眉心,「你的思想別這么齷齪,她是小輩不懂事,你比她大這么多,難道還拎不清嗎?」
3
空氣中彌漫著寂靜。
司辰然嘆了口氣,上前環(huán)抱住她,「這件事別再提了,對清清名聲不好?!?p> 「我和她真的沒什么,我是她小叔,僅此而已?!?p> 很奇怪。
把這件事說出來的人明明是林柚清,司辰然卻來責備她。
看著一言不發(fā)的云秋池,司辰然放緩語氣,在她臉頰上落下一吻,「別吃醋了好不好,你才是我名正言順的女朋友?!?p> 如果是之前,聽見司辰然這么說,她一定會很高興,害羞地回抱他。
可現(xiàn)在云秋池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男人明顯松了口氣。
只是她罕見地沒有回抱他,司辰然心里有些空虛和不安。
他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畢竟他平時就不是個話多的人。
「那……我先去洗澡了?!顾境饺惶右粯拥仉x開。
很快,浴室傳來陣陣流水聲。
或許司辰然自己也沒發(fā)現(xiàn),他最近情緒波動的厲害。
云秋池一直認為長大后的司辰然是穩(wěn)重內斂的。
在她面前,他的情緒波動一直不是很大,整個人都是淡淡的。
哪怕在一起四年,她也極少看見他大笑、氣紅臉的神情。
因此兩人早早步入了老夫老妻式的相處模式。
唯一一次情緒外露,是她在打掃衛(wèi)生,拿衣柜東西時順帶將一只老舊兔子玩偶扯了出來,露出扁豆大小的洞。
司辰然知道后立馬把玩偶奪過來,抱在懷里仔細檢查。
也是第一次兇了云秋池,「你為什么要亂動我的東西?」
盡管事后他也道了歉,說自己有點激動了。
可當云秋池問他那是什么很重要的物品時,他卻閉口不談,一副不愿多說的模樣。
出于尊重,云秋池也沒再提這件事。
所以每當朋友調侃云秋池,說羨慕她能和一只情緒穩(wěn)定的卡皮巴拉談戀愛時,她都是一笑了之。
現(xiàn)在回過頭看,只覺得異常諷刺。
自從林柚清出現(xiàn),仿佛連帶著打開了他的情緒開關,一顰一笑皆因她而起。
那只兔子是林柚清小時候的陪睡玩偶,出國前送給司辰然要他好好保管,所以他才如此緊張。
也是,如果真的在乎一個人的話,又怎會如此平淡。
說到底,只因他心里那個人不是她罷了。
或許一切都早有跡象,只怪她沉浸喜悅中,發(fā)現(xiàn)得太晚。
想到這,云秋池輕笑出聲,眼眶微微泛紅。
她拿出手機,給自己預約了后天的護照辦理業(yè)務。
好在一切即將結束了。
她又拿起擺放在床頭柜上的日歷,數(shù)著數(shù)用黑筆在離開那天畫上圈。
還有十五天,十五天后她就要離開,希望司辰然能早日看清內心,不畏世俗勇敢地追求她吧。
等云秋池也洗完澡出來,才發(fā)現(xiàn)外頭下起了傾盆大雨。
進浴室前還躺在床上的人此時又不見了蹤影,床上冰涼一片。
她的手機亮著,上面是司辰然發(fā)來的短信。
「清清怕打雷,我在她這,你先睡。」
「給我留門。」
云秋池默默按滅手機。
也好,趁這個時間,她可以清點一下需要帶走的物品。
云秋池忙活了幾個小時,把不常用的東西先收進箱子,不要的堆在一起,準備明天丟掉。
等她躺在床上,已經是凌晨一點了。
云秋池沒再給司辰然發(fā)信息,問他還有多久回來,只是關了燈,沉沉睡去。
4
隔天一早,云秋池去公司上班。
同領導說明情況后,領導雖然遺憾但也很痛快地審批了辭職申請,只要求她把手上的項目跟完再走。
這也正合她意。
這個項目云秋池是帶頭人,里面凝聚了她半年來的心血,能看見它順利完成,落地后再離開,也算是最好的安排。
轉眼又到了下班時間,云秋池剛出到大路邊,就看見熟悉的小車。
車窗落下,林柚清明媚的笑顏出現(xiàn)在副駕駛,歡快地朝她招招手。
「小嬸嬸,我和小叔又來接你下班啦?!?p> 這是林柚清的主意。
過去四年,因為兩人的公司并不順路,上班時間也不同,為了方便,司辰然鮮少來接她,除了偶爾下班要去約會的時候。
云秋池對此并無異議。
她不是那種斤斤計較,時刻都要粘著對方的伴侶。
直到一周前,林柚清在她公司附近找了份實習生的工作,司辰然便開始每天接送她一起上下班。
過了沒兩天,在林柚清的提示下,順帶又接送起了她。
云秋池這才明白,用心和不用心,真的判若兩人。
那天她拉開副駕駛的門,赫然發(fā)現(xiàn)林柚清坐在那兒,一時僵在原地。
林柚清仿佛才明白過來似的,一拍腦袋,「瞧我,差點忘了小叔的副駕應該是小嬸嬸的專座?!?p> 她想解開安全帶跑到后面坐下,卻被司辰然一把拉住。
他的態(tài)度強硬,「就坐這。你不是暈車嗎?她又不在意這些?!?p> 她不在意嗎?
還是在意的。
但云秋池什么也沒說,扭頭打開后門坐了進去。
「小嬸嬸,這個好吃,你快點嘗嘗?!?p> 紛亂的思緒被打斷,林柚清從包里拿出一袋零食撕開,嘗了一塊后扭頭遞給她。
云秋池下意識抬頭看了眼司辰然。
如果沒記錯的話,他好像有潔癖,不喜歡別人在他車上吃東西。
果不其然,司辰然皺著眉頭,開口了。
「她不吃?!?p> 「這種壞習慣,你別帶壞她,有你一個已經夠煩了。」
林柚清哼了一聲,大叫著「就吃,就吃」,把嘴里的零食咬的咔嚓響。
「林!柚!清!」
司辰然被氣笑了,但眼里藏著微不可察的縱容。
兩人就這么拌起嘴來,旁若無人地互訴對方過去的糗事。
云秋池指尖微動,心里好像有塊大石頭壓著,有些透不過氣。
她仰靠在椅背,側頭看向窗外,調整呼吸,放空自己。
叮咚,叮咚。
同事李姐給她發(fā)來信息,「這也太像了[照片]?!?p> 云秋池有些無奈。
之前和李姐一起下班,她看見林柚清的第一反應便是扭頭問她,「你還有個妹妹嗎?」
她和李姐解釋了兩人的關系,她笑著撞她的肩膀,打趣道,「那你們還真是有緣,注定是司太太了。」
云秋池笑笑沒有說話。
她沒告訴李姐,他們兩人其實并沒血緣關系。
隨手點開她發(fā)來的照片,云秋池僵住了。
頓時感覺有股涼氣從腳底蔓延向上,直至全身。
林柚清的下半張臉和她真的有些神似。
這一念頭出來時,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
她好像全都明白了。
為什么四年前聚會上從未和她聊過一句話的司辰然會主動追求她。
為什么他總喜歡她留著黑直發(fā)而不喜歡她燙發(fā)卷發(fā)。
為什么在一起四年,他和她親吻時總是喜歡用手捂住她的眼睛。
……
原來,她只是一個替身而已。
她所得到的一切,皆拜林柚清所賜。
少女時期踩著七彩祥云來救她的救世主,此刻卻變成磔磔大笑的惡鬼,將她吞噬殆盡。
美好的回憶破碎,頃刻間化為烏有,連帶著她對他最后的愛意。
云秋池胃里一陣翻滾,黏膩的惡心感涌上心頭,難受地干嘔幾聲。
5
聽著前面的嬉笑聲,云秋池覺得再在車里待下去,她會窒息的。
無論是與否,她都不想去深究了。
她愛他是沒錯,在林柚清出現(xiàn)以前,她或許還能自欺欺人,期待兩人能這么一路走下去,結婚、組建家庭,攜手到老。
可當親眼看見在林柚清前截然不同的他,云秋池突然覺得好累。
迎合他的四年里,她好像逐漸失去了自我。
想到著,一句「靠邊停車」脫口而出。
云秋池此時的臉色并不好看,但司辰然沒有發(fā)現(xiàn)。
他抬眸從后視鏡看她,語氣疑惑,「你要去哪里?」
云秋池隨意用朋友約吃飯的借口搪塞他,沒承想司辰然聞言皺起了眉。
他有些難以置信,瞪大眼睛從鏡子里看她,加重語氣道,「今天周五!」
云秋池有些不解,今天周五她知道,所以呢?
他強調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周五,約會日。」
司辰然黑著臉,咬牙切齒地緩緩吐出幾個字。
云秋池這才恍然大悟,她都快忘了這茬。
每周五是兩人剛在一起時,她定下的約會日。
還記得司辰然從一開始的不理解到勉強配合,最后竟不知不覺堅持了這么久。
他倒是記得清楚。
只可惜,林柚清的出現(xiàn)讓云秋池都忘了還有這事。
畢竟,哪有三個人的情侶約會呢。
云秋池滿不在意道,「下次吧,偶爾還是需要些個人空間。」
「反正來來去去也是那些活動。」
這些話讓司辰然如鯁在喉。
他心里沒由得憋著一口氣,抿唇靠邊停車,等云秋池下車后他也沒有開走。
有點反常。
云秋池假裝沒注意到他的視線,打著電話沿道路往商場里走。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司辰然仍未離開。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心情變得格外煩躁起來,好像有什么東西即將脫離控制,自己又無力改變。
「小叔,我餓了」,林柚清強顏歡笑,「我們回去吧?!?p> 司辰然如夢初醒,他嗯了一聲,這才發(fā)動車子駛入車流。
另一邊,在商場閑逛的云秋池感到如釋重負。
她好像一直都沒怎么一個人出去玩過。
她向來是個害怕孤獨的人,母親去世后更是。
曾經有段時間,救她的那個少年幾乎成了她的精神支柱。
單親家庭長大,好不容易讀到大學,母親又患了惡疾,永遠離開了她。
和司辰然在一起后,她的孤寂被他驅散,好像有了新的依靠。
她一頭扎進愛情的蛛網(wǎng),甘愿自我束縛,奉獻一切。
可到頭來,她還是什么也抓不住。
值得慶幸的是,云秋池現(xiàn)在覺得一個人也沒什么不好。
這算是因禍得福嗎?
她失笑搖頭。
隨便走進一家飯店,云秋池獨自吃完晚飯,坐到商場打烊才叫車回家。
「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剛走進臥室,坐在床上雙手抱胸的司辰然冷不丁冒出一句話。
云秋池脫下外套掛起,「和朋友聊得久了點。」
簡短的對話后,又歸為沉寂。
司辰然心中的異樣越發(fā)強烈,以往的云秋池其實挺黏他的。
每天晚上都會找話題和他聊天,而他只需時不時回應幾句,云秋池自會把對話延續(xù)。
現(xiàn)在她不主動了,兩人好像變得無話可談。
司辰然眼眸不安地轉動,觸及床頭柜的日歷時,又找了個話題,「十四天后有什么重要的事嗎?為什么在那畫了個圈。」
6
云秋池面色如常,波瀾不驚道,「沒什么,項目截止時間而已?!?p> 說完,不管他作何反應,轉身進了浴室。
等她出來,司辰然已經背身躺下。
云秋池關了燈,緊挨著床邊也躺下了。
下一秒,身側塌陷,一副散發(fā)熱量的身軀貼了上來。
司辰然一手按床撐起,另一只手借著月光摩挲她的腰間,低頭找尋云秋池的雙唇,吻了上來。
從他靠近的那一刻起,云秋池就身形僵硬。
嘴唇接觸的剎那,一股惡心感直達大腦。
「我有點不舒服?!?p> 她用力推開司辰然,無視他不敢置信的雙眼,踉蹌著跑進衛(wèi)生間,止不住地干嘔起來。
一想到他把她當作別人的替身,云秋池就有些反胃。
他愛的人是她還是她,司辰然分不清,云秋池也不知道,但她不想問了。
只聽見砰的一聲,等她順完氣出來時,床上的人已不見了蹤影。
很明顯,司辰然又生氣了。
這是一個月來的第幾次,云秋池記不清了。
但她如今已游刃有余,或者說是,她不再在意了,倒頭就睡。
第二天一早,司辰然又恢復正常。
見到云秋池出來,他牽著她的手把她帶到飯桌坐下,讓她稍等片刻,早餐很快就好。
很難得,以往都是起得更早的她在準備早餐。
一旁的林柚清笑道,「小嬸嬸你可算起床了,小叔非要看見你起床才肯動手,生怕冷了不好吃。」
「嗯?!?p> 云秋池敷衍道,并沒有和她搭話的意圖,意外的是,有人藏不住了。
林柚清攪拌著咖啡勺,緩聲道,「你知道嗎,小叔他以前很疼我的。」
「因為愛吃糖,每天放學他都會給我?guī)б豢诖奶枪?,但又不允許我吃太多,怕我蛀牙?!?p> 「小時候怕黑怕打雷,每天晚上他都會守著我睡覺?!?p> 「十三歲第一次來例假,也是他為我準備的衛(wèi)生巾,教會我使用方法,怕我疼,還特意為我熬了紅糖姜水?!?p> 「就連我的第一件內衣,也是他陪我去買的?!?p> 說到這,她抬眸盯著云秋池,期待能看見她破防的神情。
但她注定要失望。
云秋池的內心毫無波瀾,面色如常,甚至還覺得有些好笑。
林柚清咬緊牙關,正欲多說些,司辰然出來了。
「在聊什么呢?」
他把早點放下,自然地坐在云秋池身邊,「嘗嘗看好不好吃」。
「之前你不是說約會來來去去都是那些活動嗎,今天我?guī)銊e的地方,好不好?」
「想來我們也好久沒約會了?!?p> 說著,司辰然目不轉睛地盯著云秋池,期盼她的同意。
被這么一雙深情的桃花眼注視,她的心跳也不再加速。
約會嗎,好像已經沒有必要了吧。
云秋池凝眉正欲開口,司辰然覆上她放在桌面的手,斬釘截鐵道,「就這么定了,不許拒絕?!?p> 「好啊,小叔和小嬸嬸要丟下我出去過二人世界咯?!?p> 林柚清笑著插話,手中攥緊的刀叉顯示出她的內心其實并不平靜。
「怎么,你還有意見不成。」
司辰然沒好氣地抬手,屈指在她額頭上輕彈一下,自然而然地接話。
「你就老實在家里待著吧?!?p> 「略略略」,林柚清俏皮地扮了下鬼臉,「才不要呢?!?p> 「正好,今天也有朋友約我出去玩。」
話音剛落瞬間,司辰然沉聲追問道,「誰?男的女的?」
「你們打算去哪?」
7
林柚清利索地擦擦嘴巴,推椅站起,從沙發(fā)上拎起包包小跑出門,「就不告訴你!」
「你就別管那么多啦,小叔。」
少女輕靈歡快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后消散在空中。
一時間,飯桌上安靜得可怕。
司辰然望著門口出神,目光沉沉,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秋池往嘴里送了勺粥,把他的心不在焉看在眼里,沒發(fā)表任何意見。
就在她以為這次約會會就此作罷時,沒想到他堅持帶她開車出了門。
云秋池還覺得挺遺憾。
到達目的地,她下了車,抬頭看著眼前碩大的游樂園幾個字,心情有些復雜。
她對這些游樂設施其實并沒有很大的興趣,比起來這里,她更想離大自然近點兒。
比起她的懵懂,司辰然則顯得游刃有余。
買票進園、經典景點打卡、必玩項目打卡、逛玩偶店……
他一定陪她來過很多次吧。
不知為何,這個念頭突然就蹦了出來。
云秋池自嘲一笑,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反正她決定離開他了。
玩了沒幾個項目,司辰然肉眼可見地焦躁起來。
排隊期間時不時拿出手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眉頭緊皺。
換項目時腳下的步伐也越邁越大,沒一會兒,兩人就隔了一段距離。
云秋池被他甩在身后,也不在意,她拿出手機點進林柚清的朋友圈。
果不其然,就在幾分鐘前,她更新了動態(tài)。
「今天真是倒霉,老是輸!」
配圖背景是在KTV包廂里。
昏暗的燈光下,林柚清沒有出鏡,只有拿著酒杯的一只手,前面不遠處擺著好幾個空著的酒瓶。
云秋池若有所思,她點開評論區(qū)往下滑,看見了司辰然一條又一條的評論。
「你那些都是什么朋友,怎么帶你去這種地方?」
「別喝這么多酒,對身體不好。」
「回我私信!別讓我擔心你!」
……
司辰然放下手機,煩躁地揉揉眉心,扭頭想和云秋池說些什么,才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連忙停下腳步往回找她。
「抱歉,我走太快了。」
對上他滿是歉意的眼神,云秋池微微一笑,揚起手機,「你不去看看嗎?」
司辰然腳步一頓,眼神閃爍幾下,斟酌般看她的臉色,而后淡淡道,「她都成年了,我還能像往常那樣管著她不成。」
他牽起云秋池垂下的手,輕輕落下一吻,「而且說好了,今天是我們的二人世界?!?p> 「走吧,我們去坐摩天輪。你們女孩子不都喜歡這個嗎?」
明明決定放下,云秋池心里又泛起密密麻麻針扎般的痛。
她遠眺這座高大童趣的建筑,和某人的朋友圈背景是那么相似。
「傳說在摩天輪的最高點和喜歡的人接吻,就能永遠在一起?!?p> 司辰然晃蕩著她的手,意思不言而喻。
他不像是會主動收羅這些信息的人,云秋池啞然一笑。
傳說注定是傳說。
隊伍很長很長,幾乎全是恩愛的小情侶,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甜蜜的微笑。
兩人買的是vip速通票,不一會就排到他們了。
一陣輕緩的音樂響起,摩天輪緩慢啟動。
云秋池看向窗外,余光瞥見司辰然又拿出手機。
「簡直胡鬧!」
突如其來的憤怒讓她扭過頭去,就看見臉色陰沉的司辰然按下緊急制動按鈕,站起拍打廂門。
工作人員以為出了什么事,連忙停止上升,走過來詢問情況,卻被告知兩人不坐了。
面對工作人員臉上的無語,他毫不理睬,一個勁扯著她的手往外沖。
云秋池用另一只空著的手艱難地點開林柚清的朋友圈,這次是一張大冒險的卡牌。
「挑戰(zhàn):和第一個來到的異性玩pocky game!」
「提示,必須小于1cm才行哦~」
這是情侶間吃長餅干的接吻游戲。
他這么著急,是想當那個第一個抵達的異性嗎?
念頭在云秋池心里轉了幾圈,她猛地掙脫開司辰然的手,歪頭笑道,「這么快就回去嗎?我還沒玩夠呢?!?p> 8
司辰然猛地嘆了口氣,抬手煩躁地往后擼了把頭發(fā),把手機遞給她看。
云秋池故作不知的快速瀏覽一遍,然后抬頭看他。
「秋池,你聽我說?!?p> 「你也知道,清清從小是我看著長大的,我是她小叔,是長輩,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這么胡來!」
「所以……所以我必須…」
「你去吧。」云秋池輕聲打斷他。
司辰然明顯松了口氣,他懷著歉意抱了她一下,「對不起,說好今天陪你的?!?p> 只一秒,就被云秋池推開,面對他無措地雙手,她后退幾步,笑道,「再不去就來不及了,你快走吧?!?p> 「我就不去了,我想再玩一會兒。」
司辰然心頭劃過一絲異樣,來不及細究,他局促道,「好,那我晚點來接你?!?p> 說完,他轉身往出口跑去,背影匆匆。
云秋池玩了幾個感興趣的項目,最后又兜回了摩天輪下。
這一次,她選擇一個人坐進摩天輪,獨自上升到最高點。
身處高處,窗外的風景一覽無余。
云秋池在摩天輪最高處停留的那幾秒里,自虐似的打開林柚清的朋友圈。
「挑戰(zhàn)成功!」
視頻里,司辰然和林柚清面對面,共咬一根長餅干,圍觀群眾一聲「開始」,兩人的嘴動了起來,臉越湊越近,伴著陣陣歡呼聲,在即將互觸雙唇的下一秒,畫面戛然而止。
她按滅手機,眼睛緩緩閉上又睜開,偏頭向窗外看去。
回到家時,司辰然正在廚房煮醒酒湯。
「你回來了?!」
「怎么沒發(fā)信息讓我去接你?!顾欀碱^問道。
云秋池玩累了,現(xiàn)在的她只想換件衣服躺著休息一下。
她走進臥室,隨口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p> 司辰然手里還拿著湯勺,跟著她走進來,猶豫道,「你就沒有什么想問我的嗎?」
聰明如她,知道司辰然是在問視頻的事。
云秋池笑著搖搖頭,「沒有?!?p> 她還能問他什么?問他你們最后到底親沒親嗎?
沒必要,她不想知道。
司辰然一時語塞,早就準備好的解釋沒機會說出口。
他緊緊地盯著云秋池,想從她平靜的神情里看出什么,無果。
心亂如麻的感覺再次涌上來。
內心的不安讓司辰然堅持要把解釋說出口。
說他根本沒有親到林柚清,在那重要的一剎那,他停了下來。
只是他剛要張開嘴巴,外面?zhèn)鱽砹肆骤智逦乜藓啊?p> 「小叔,你去哪里了?我好難受。」
司辰然應了一聲,「你先休息,我去看看清清,她今天真的喝太多酒了?!?p> 他轉身慌忙地小跑出去,臨出門前頓了一下,甩下一句,「我會給你一個解釋的?!?p> 云秋池沒放在心上,畢竟他的話,向來只能信一半。
只是這一次,司辰然真的沒忘記,安頓好林柚清后,他跑回來把她從睡夢中晃醒,解釋了一切。
被人吵醒,云秋池略微煩躁地點點頭,示意她知道了,便再次睡去。
恍惚中,她聽見男人受傷般的喃喃低語,「你之前不是這樣的?!?p> 云秋池置若罔聞。
這天過后,她明顯感到司辰然和林柚清間的氛圍有些微妙。
兩人似乎吵了一架,而司辰然也彌補似的越來越黏她,讓她有些無所適從,很是苦惱。
9
日子一天天過去,倒計時僅剩最后三天。
公司項目也接近尾聲,只需要把資料發(fā)給領導,云秋池便能正式離職。
為了趕進度,這個周末她都沒有出門,貓在書房居家辦公。
中途去了趟洗手間,等她回來時,看見林柚清拿著紙巾在書桌前手忙腳亂的樣子,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
連忙跑過去一看,桌面的水杯被打翻,筆記本上沾滿水漬,無論她怎么操作,電腦依舊黑屏。
云秋池崩潰了。
里面資料還沒保存,現(xiàn)在又開不了機。
這是她和整個部門努力了半年的成果,眼看著就要結束,被她破壞了。
她忍無可忍沖她吼道,「你為什么動我東西?」
倏地,林柚清豆大的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對不起,小嬸嬸,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看你在忙什么?!?p> 聞聲趕來的司辰然猜到了前因后果,把林柚清擋在身后,「好了好了,不生氣?!?p> 「清清她不是故意的,你再怎么罵她怪她也無濟于事。事情既然發(fā)生了,不如想想如何補救?!?p> 林柚清悄悄探出個腦袋,挑釁的笑容證明她并非無辜。
云秋池氣笑了。
這番話看似安撫她實則是幫林柚清開脫。
時間緊急,她也懶得和兩人掰扯,拿起電腦打車去了公司,同時還聯(lián)系了修電腦的朋友。
兩人在公司埋頭奮斗一天一夜,終于修好電腦,還找回未保存的資料。
等她敲下郵箱的發(fā)送鍵,電腦右下角的日期顯示,倒計時最后一天,到了。
早上八點。
云秋池回到家,沒看見任何人。
在公司補救的時候,司辰然給她發(fā)了很多信息,大意是林柚清還小,讓她別和小輩計較。
云秋池嫌煩,屏蔽了他。
剛上二樓,身后傳來步步緊逼的腳步聲。
是林柚清。
「你知道嗎,我真的很嫉妒你,嫉妒你可以和小叔光明正大站在一起?!?p> 她的眼神帶著幾絲癲狂,有種不顧一切的瘋感。
「可是我更加恨你,恨你搶走了他。如果不是你,小叔的眼里只會有我,只能看見我!」
說到最后,她幾乎是咆哮出聲。
云秋池皺緊眉頭,想離她遠點,她這副模樣實在不正常。
哪曾想林柚清突然伸手,死死拉住她,然后放任自己往后倒去。
想都沒想,云秋池猛地抽回手。
詭異的是,摔下去的剎那,林柚清臉上浮現(xiàn)出得逞的笑容。
「清清??!」
林柚清順著樓梯滾落,最后躺在一樓地板,一抹鮮血從她額頭蜿蜒向下。
停好車上來的司辰然看見的就是這么心驚的一幕。
他沖過來跪倒在林柚清身側,小心翼翼把她抱進懷里,聲音顫抖,「清清,你怎么樣,睜眼看看小叔。」
她慘然一笑,「小叔,這不關……不關小嬸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