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寶,運糧食的船到了,你去幫著把船上的糧食卸下來?!庇谟浘品坏睦习宸愿乐?p> 叫阿寶的年輕人答應一聲,馬上放下手里的算盤來到河邊,跟隨船的裝卸工人一起從停在西井河邊的小船上把剛運回來的糧食往后面的倉庫里搬,不大一會兒就把船上的糧食全都搬進倉庫了。
阿寶是個身材清瘦的年輕人,但干活很有力氣,扛一個大麻袋也沒有問題,而且還非常勤快,讓干什么就干什么,還不要工錢,只要管吃住就行,條件只有一個,他是來朱家村找人的,有可能利用晚上的時間外出找人。因為這個要求不影響白天的經(jīng)營,于老板馬上同意了,十幾天下來,很為當初留下阿寶感到滿意。
這個阿寶就是洪天賜。阿寶是漢口鎮(zhèn)青樓女子紅袖弟弟的名字,當時紅袖誤以為洪天賜是她的弟弟阿寶并救了他,所以洪天賜始終把這個名字記在心里,到于記酒坊應聘時洪天賜馬上就想到阿寶這兩個字,就用沈阿寶的名字在于記酒坊住下來,不知不覺已經(jīng)過去了十天。
于記酒坊就是畫店老板給洪天賜介紹的地方,前幾天這里的一個伙計家里有事臨時回家了,一個月后才能回來,洪天賜就幸運地成了于記酒坊的臨時伙計。
讓洪天賜高興地是于記酒坊就在沈家富家店鋪對面的胡同里,走出胡同就能看見沈家富家店鋪,所以沒事的時候他就經(jīng)常在店外坐著,名義上是曬太陽,實為暗中觀察沈家周圍的情況,晚上沒事的時侯更是經(jīng)常出來暗中觀察。
只是洪天賜每天白天都在酒坊里干活,白天幾乎沒有工夫出門,沈萬才家的情況就無法掌握。洪天賜想起了吳老四,答應給他一些錢讓他在討飯的時候注意一下沈萬才家周圍的情況,尤其要注意看一下是否有女人暗中監(jiān)視沈家,如果發(fā)現(xiàn)了趕快想辦法通知他,理由是一起尋找殺手,萬一找到線索好去官府領賞。吳老四對這件事很有興趣,態(tài)度非常認真,所以十幾天來洪天賜一直掌握著沈萬才和沈家富兩家周圍的動向。
十天過去了,不但沒有新的殺人案發(fā)生,而且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的女人。聽說官府已經(jīng)認定這兩個人的被殺是路過這里的流民偶然作案,前些天經(jīng)常在街上盤查的捕快們也不見了,沈萬才的那些徒弟也看不見了,從街面上已經(jīng)看不出不久前才發(fā)生過殺人案的樣子。
這些天洪天賜利用跟于記酒坊的伙計們聊天的機會,從側面了解了沈萬才和沈家富的底細,知道沈萬才和沈家富以及被殺的兩個人是本家兄弟,四個人年輕時曾一起外出賺錢,后來又一起回來經(jīng)商,這四個人湊到一起喝酒聊天是很正常的。而且這四家人平時都很低調(diào),還經(jīng)常為鎮(zhèn)上做善事。沈萬才雖然在這里武術最好,徒弟也很多,但他平時對徒弟要求很嚴,不許他們在外面惹事,所以說起殺人案來,于記的伙計們都對那兩個人的被殺表示很不理解。因此洪天賜越來越感覺這兩個人的被殺跟水蓮姐沒有關系,因為她是來江南躲避的,沒理由跟這四家人發(fā)生沖突。
如果情況照這樣發(fā)展下去,洪天賜認為自己在這里待下去也沒有什么意義了,應該考慮酒坊的那個伙計回來后,自己下一步該去哪里。
此刻,搬完糧食后洪天賜出了一身汗,三月初的江南地區(qū)室內(nèi)還是十分陰冷,洪天賜就拿著一個草墊子坐到東井街邊的石凳上曬太陽,一邊習慣性地看著小河對面的街道,一邊思考著下一步的去向。
據(jù)洪天賜這段日子的了解,秦家周邊還有兩個非常繁華的集鎮(zhèn),外來人口也很多,一個是松江府的朱涇鎮(zhèn),另一個是嘉興府的斜塘鎮(zhèn),洪天賜正在考慮應該先去哪個集鎮(zhèn)。
洪天賜考慮先去朱涇鎮(zhèn),因為它是松江府下轄。不過朱涇鎮(zhèn)在楓涇鎮(zhèn)的東邊,雖然不太相信張半仙的話,但心里有些打鼓。那就先去斜塘鎮(zhèn),正好在楓涇鎮(zhèn)的西邊??墒切碧伶?zhèn)屬嘉興府,而且離秦家遠......洪天賜一時拿不準主意,一時有些發(fā)呆。
“阿寶,你發(fā)什么呆呢?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洪天賜正在發(fā)呆,身邊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洪天賜被驚醒了,扭頭一看是賣包子的姑娘阿彩。
“沒有。我剛卸完糧食出了點汗,坐這兒曬曬太陽。”
洪天賜撒了個謊。
或許是因為兩個小流氓找阿彩麻煩的時候洪天賜幫過她,以后只要看見洪天賜阿彩都會主動打招呼。而洪天賜也因為阿彩長得跟范雪怡十分相像的緣故,對阿彩有天然的親近,也愿意跟她說話,漸漸的兩人就熟悉起來。有時候碰上洪天賜沒事兩人還會聊上兩句。洪天賜也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起過殺人案發(fā)生時她看到過殺手的事,她回答說當時下大雨沒有看清長相。
“還不承認。我經(jīng)常看你坐著發(fā)呆。阿寶,你一定有什么心事?是不是因為女人?”阿彩接著問道。
“哪來的女人,我就是喜歡靜靜地坐著。”洪天賜只好把假話繼續(xù)說下去。
“你餓了吧,給你個包子吃?!卑⒉蔬f給洪天賜一個包子。裝包子的小籃子上面蓋著個小棉被,拿出來的包子還冒著熱氣。
“不用了,一會兒就吃中飯了,再說你賣包子也不容易,快放回去吧?!?p> “吃一個吧,今天的包子特別香。”阿彩把包子遞到洪天賜手邊,還在洪天賜的旁邊坐下。
洪天賜趕緊把草墊往阿彩那邊移了過去,然后接過包子說:“謝謝你了?!?p> “你總是這么客氣。阿寶,你是哪里人?我聽你說話的口音應該不是本地人。”
洪天賜想了一下回答說:“我是池州府銅陵縣人。”
“怎么沒去蘇州、杭州這些大地方,這里有你的同鄉(xiāng)嗎?”
“不是,其實......我是來這里找人的?!?p> “找人?找誰呀?”
“找我姐姐一家?!?p> “你姐姐家在這里嗎?”
“不,她家在湖廣西邊的大山里,因為姐夫在外面出了一點兒事,姐姐和孩子就出來躲了,我猜她們可能來了江南就過來找她。”
“為什么來這里找?”
“之前我去了楓涇鎮(zhèn),可是沒有找到,碰巧在客店聽人說這里發(fā)生了殺人案,殺人的可能是個女子,從描述上我感覺那個女子很像我姐姐。她也是嫉惡如仇的性格,身上也帶著一把短刀,所以我就過來了?!?p> “原來是這樣。哎,你姐姐是個什么樣的人?”
“她,她長得很漂亮?!?p> “她是高個還是矮個?!?p> “應該算不高不矮吧?!?p> “比我高嗎?”
洪天賜看了一下阿彩說:“好像比你高一些。”
“那你就不用在這兒找了,雖然我沒看清那個殺手的長相,但她的個頭跟我差不多,一定不是你姐姐?!?p> 這時前面不遠處一家店鋪門前有人喊買包子,阿彩趕忙過去了。看著阿彩的背影,洪天賜又想起范雪怡了,心想,如果當初沒去徽州尋找真相,是不是已經(jīng)跟范雪怡成婚了,兩個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退一步說,即便去了徽州,但是沒有留在大通鎮(zhèn)跟林家爭斗,或者沒去天柱山找太平道長復仇,后來的一切是不是都不會發(fā)生了。雖然懲罰了林家,打死了太平道長,可是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像現(xiàn)在這樣看見不公平的事就想管,這樣做值得嗎?......
洪天賜正在想著,就見五個年輕人從北面走了過來,洪天賜認出其中就有十幾天前在放生橋下耍弄阿彩的兩個流氓。
這些流氓走到阿彩前面停下了。
“你的包子好吃嗎?”打頭的流氓問道。
“當然好吃了?!卑⒉驶卮稹?p> “給我來兩個?!?p> 阿彩看了年輕人一眼,伸手說:“先給錢。”
“朱家村誰不知道老李的包子不好吃不要錢?先給我拿一個嘗嘗?!?p> “想吃包子就先拿錢,不拿錢就算了。”
“好,給你錢。”年輕人伸手往懷里掏去,做出掏錢的姿勢,然后把握著的拳頭遞給阿彩,阿彩伸手去接,可是年輕人趁機一下把阿彩的手抓住了,手心里并沒有錢。
“長得這么好看還賣什么包子,哥哥我?guī)湍阏覀€地方,保證你吃穿不愁。”年輕人用猥褻的語氣說道,他的那些同伙在旁邊淫笑。
“你干什么?快放開!”阿彩臉漲得通紅,使勁往回抽手,可是沒抽回來。
一看這些流氓又來欺負阿彩,洪天賜不禁怒火中燒,就像看見范雪怡被人欺負了一樣,把剛剛腦子里的想法全都拋到腦后,心想老子就要離開了,不怕跟你們這些流氓鬧僵,大不了像楓涇鎮(zhèn)一樣,跟你們打一架再跑掉,于是起身幾步跑過去,拉住那個流氓的手臂說:“有話好好說,抓著人家女孩的手算什么。”
表面上看洪天賜只是輕輕的抓了一下這個流氓的手臂,實際上狠狠地捏住了他的曲池穴,流氓感到手臂都麻了,抓著阿彩的手不由自主地松開了。
“哎呦哎呦,你,你是什么人?”流氓疑惑地看著洪天賜問道。
“告訴你也沒什么,我叫阿寶,是于記酒坊的伙計?!?p> “于記的伙計也敢管大爺我的閑事,不怕我把于記也給砸了。”
洪天賜在心里笑了一下,心想你好大的口氣啊,不過表面上依然很謙卑?!拔也皇枪荛e事,是怕萬一被官差看到你欺負女孩子有麻煩?!?p> 旁邊另一個流氓上來了,抓住洪天賜的衣服前襟喝到:“小子,敢拿官差嚇唬我們,知不知道我們老大跟官府是什么關系?”
“有什么關系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在這里吵鬧影響不好,有什么話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說怎么樣?”
“好哇,走,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慢慢說去?!?p> 這些人連推帶搡的推著洪天賜往北面走,阿彩著急了,追上來大聲說:“等一下,你們別為難阿寶了,我把這些包子全都送給你們吃行了吧?”
剛才要吃包子的年輕人對阿彩說:“你著什么急,等我們回來再吃包子也來得及,對吧?!?p> 這些年輕人又是一陣不懷好意的哄笑。
阿彩只好大聲對洪天賜喊:“阿寶,別跟他們?nèi)?!?p> 洪天賜回過頭對阿彩說:“沒事,我就是跟他們把話說清楚,不會有事的。”
阿彩急得直跺腳,可是沒有任何辦法,眼看洪天賜跟這些流氓們走遠了。
洪天賜被這些流氓連推帶搡的走出鎮(zhèn)子,來到鎮(zhèn)子北面大淀湖邊的一塊平地上,把他圍在中間。
“小子,現(xiàn)在沒人了,咱們說說吧。”那個流氓說道。
“好,我先說,你們以后誰也不準再欺負阿彩姑娘。”
“小子,你好大的口氣呀,敢這樣跟我們兄弟說話,知道我們是誰嗎?”
“你們是誰我不管,可是如果還有人敢欺負阿彩姑娘,我決不輕饒?!?p> “小子,還敢說大話,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兄弟們,咱們就看看這小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上?。 闭f著這人伸腿向洪天賜一腳踢來。
剛才走過來的時候洪天賜就想好對付這些人的辦法了,必須一出手就鎮(zhèn)住他們,所以這人的腳一踢過來,洪天賜就伸手把他的腳腕抓住了,然后按李大先生所說用小力勝大力的辦法順勢用力向前一拉,給這人來了個大劈叉,這人哎呀一聲就趴下了。
見身材瘦弱的洪天賜一招就把他們的同伙摔倒了,其他四個人全都愣住了,趁這個機會洪天賜主動進攻,就見他施展出亂步訣和連環(huán)腿的招式在這幾個人中間快速移動,招招腿法專門沖這幾個人的下盤攻擊,動作又快又狠,這五個家伙還沒看清洪天賜的招式就被洪天賜全部踢倒了。
洪天賜看著倒在地上的幾個流氓說:“我再說一遍,以后你們誰也不許欺負阿彩姑娘,否則我決不輕饒?!比缓筠D身往回走。
最先被摔倒的流氓坐起來問:“哎,你到底是什么人?”
洪天賜知道對付這些流氓光用武力還不夠,還要嚇唬他們一下才行,就停下來說:“就讓你們知道一下,老子是龍虎幫的,如果你們再敢欺負人,我們龍虎幫就過來滅了你們?!比缓筠D回身揚長而去。
洪天賜口中的龍虎幫是他臨時想出來的,分別取了龍云飛的龍字和楊大虎的虎字,也算是對兩位大哥的尊重。那幾個流氓當然不知道龍虎幫是何方神圣,一個個面面相覷,眼看著洪天賜越走越遠,沒人敢再追上去。
回到鎮(zhèn)上,見阿彩正在鎮(zhèn)子邊上焦急的等待著,遠遠看見洪天賜回來了,拎著籃子高興地應過來。
“阿寶,他們沒打你吧?”
“沒有,我編了個瞎話嚇唬他們一下,他們就老實了。沒事了,回去吧?!?p> “你可真厲害,連這幫家伙都不怕。”
“這些家伙就是這樣,你越老實他們越欺負你?!?p> “話是這么說,可是這幫家伙后面有人,跟官府的關系也不錯,普通人家都不敢惹他們?!?p> “我已經(jīng)警告過他們了,我想他們應該不會再欺負你了。要是誰再敢欺負你就告訴我,我找他們算賬。”
“阿寶你真是好人?!?p> 兩人邊說邊走,很快走到于記酒坊附近,阿彩說要趕緊把剩下的包子賣完,匆忙跟洪天賜分手后離開了。
洪天賜也沒多想,加快步伐回到酒坊。
剛一進門老板就問他:“阿寶,有人看見你被那幫混小子帶走了,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店鋪里的其他人也都露出關切的表情。
“沒什么事。我就是看他們欺負阿彩有些看不下去,找地方勸了他們幾句?!?p> “然后哪?”
“我告訴他們,以后不許再欺負阿彩,然后就回來了?!?p> “他們肯聽你的?”老板不相信,其他人也是一樣的表情。
“我好好跟他們說,他們也沒反駁?!?p> “是真的?”
“真的。我餓了,吃完飯再跟你們說吧?!焙樘熨n一頭鉆進后面去吃飯了。
屋里的人們一臉疑惑的表情。
雖然洪天賜表面上很淡定,但在心里做好了準備。他暗中把包袱收拾好,緊急情況下可以拿著就走,還悄悄把逃走的路線看好。不過三天過去了,這些流氓全都沒有露面。
有伙計聽說了那天洪天賜跟那些流氓之間發(fā)生的事,是那些流氓自己說出來的,說于記酒坊來了個很厲害的伙計,一出手就把他們?nèi)即虻沽恕?p> 聽了傳言的伙計跟洪天賜核實情況,但洪天賜沒有正面回答,只說傳言不可信。
但于記酒坊的這些人全都對洪天賜另眼相看,說話也客氣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