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聲里,麥子熟了。
我蹲在麥場邊上,看著父親和幾個叔伯揮動著鐮刀。鐮刀在陽光下閃著銀光,一下一下,麥稈便齊刷刷地倒下。汗水順著他們的脊背流下來,在土布褂子上洇出深色的痕跡??諝庵袕浡湺挼那逑悖€有一股子燥熱的氣息。
“娃,去拾麥穗?!澳赣H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拎起竹籃,鉆進麥茬地里。麥茬扎得腳底板生疼,可我顧不得這些。金黃的麥穗散落在褐色的土地上,像天上的星星。我彎著腰,一顆一顆地撿起來,放進籃子里。
晌午時分,太陽毒辣辣的。麥場上支起了涼棚,女人們端來了飯菜。大碗的稀飯,咸菜疙瘩,還有新烙的餅。我捧著碗,蹲在麥垛后面,聽著大人們說笑。二叔講著村里的閑話,三嬸子說著東家長西家短。父親悶頭吃飯,偶爾插上一句,惹得眾人哄笑。
麥子打完了,堆成了小山。我躺在麥垛上,看著天上的云彩。云彩像棉花,像羊群,像母親蒸的饅頭。風吹過來,帶著麥香,帶著泥土的氣息。我閉上眼睛,聽見遠處傳來布谷鳥的叫聲。
傍晚,麥場上點起了火把。火光映紅了人們的臉,映紅了麥垛,映紅了整個村莊。我坐在父親肩頭,看著大人們把麥子裝進口袋??诖墓牡模褚粋€個胖娃娃。母親說,今年收成好,過年能給我做新衣裳了。
夜色漸深,麥場上的人漸漸散去。我跟著父母往家走,回頭望望麥場。月光下,麥垛靜靜地立著,像一座座小山。蟬還在叫,布谷鳥還在啼。我知道,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麥場上又會熱鬧起來。
那一年,我六歲。麥場上的童年,就這樣深深地刻在了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