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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婢

第3章 紅燈籠白燈籠 轉眼兒子一場空

大家婢 北山有夏 738 2025-02-03 12:18:59

  五歲的玉姐兒趴在她膝頭,腕上金鈴鐺隨著吃冰碗的動作叮當響。

  甘棠盯著地磚縫里凝住的冰酪漬,想起奴驛那個為口酸漿果噎死的丫頭。

  “可會梳頭?”三姨娘吐出的瓜子皮粘在甘棠衣擺。

  她伏得更低:“會梳雙螺髻、垂云髻,還會給珠花纏金線。”

  其實只會最粗淺的雙丫髻,但昨夜偷看梳頭嬤嬤給玉姐兒編發(fā),硬記下了手法。

  西偏院的下人房飄著艾草味,四個大丫鬟正在熏蚊子。

  穿杏色比甲的扔來兩床被褥:“南邊那兩個鋪位?!?p>  甘棠摸著被角粗硬的棉絮,比雜役房的稻草暖和十倍。

  名喚甘穗的丫鬟遞來半塊香胰子:“擦擦汗,仔細熏著主子。”

  甘穗這個小姐姐像是有什么心事,不過卻也是對她們新來的人還不錯。

  夜風卷著荷香滲進窗欞時,甘棠數著更漏,甘青的呼吸聲已經忽輕忽重。

  甘棠便也想著該睡下了,卻聞著不知誰衣服上淡淡的藥湯的苦味,難不成哪個主子病了?“算了,先不想了。明天還有前頭做事?!?p>  次日,晨光染紅窗紙時,甘棠摸到枕下壓著的草編蚱蜢。阿爹被帶走那日編的玩意兒,竟陪她闖過了六道門庭,像是有種力量,陪著她度過了生死。

  這時,前院傳來瓷器碎裂聲,接著是甘穗的輕笑:“玉姐兒又摔藥碗了?!?p>  玉小姐是府里的三小姐,上面還有大夫人生的顏真小姐和二姨娘生的顏烈公子,府里這三個小主子最尊貴。

  而玉小姐雖然是庶女,卻因三姨娘最得寵愛,吃的用的都是極好的。

  ————

  玉舒院的青磚地上新鋪了紅氈毯,甘棠跟在甘穗后頭數步子。

  三姨娘懷孕后院里添了四口青釉大缸,養(yǎng)著給玉小姐看的紅鯉魚。

  甘棠盯著水面晃動的日頭,冷不防被塞了個彩繪陶罐,

  “蟈蟈~”玉小姐又在鬧著抓蟈蟈了。

  甘棠麻利地抓了一個蟈蟈給玉小姐,她開心的蹦蹦跳跳,拉著甘棠玩了一天。

  “你會翻花繩么?”五歲的小主子舉著纏金線的彩絳,腕上金鈴鐺叮當作響。

  甘棠跪在石榴樹影里,把阿姊教的繩戲改了樣式,翻出個胖元寶。

  玉小姐咯咯笑著撲過來,發(fā)頂兩個小揪揪蹭得她下巴發(fā)癢。

  三姨娘見玉小姐歡樂,便把甘棠專門指給了玉小姐做婢女。這是甘棠的第一個主子,天真爛漫,一個命好但時運差的小女孩。多年后的夜晚,甘棠常為她落淚。

  章太醫(yī)每月三次來請脈,甘棠端著銅盆候在廊下,瞧見老太醫(yī)往三姨娘腕上墊的帕子都繡著金牡丹,三姨娘這胎著實令顏老爺歡喜,看中的很。

  風往人脖子里鉆,甘棠蹲在石階上教玉小姐認字。

  周嬤嬤給的描紅本上印著“福壽安康”,小主子偏要用朱砂畫烏龜。

  “這是給弟弟的?!庇裥〗惆研埮脑谒ヮ^,墨跡糊成個紅團團。

  三姨娘卻倚著軟枕輕笑:“真是童趣。”轉頭讓丫鬟取了匣琉璃珠給她們玩,她只想讓一雙兒女一世安樂,便也不曾讓玉小姐學的過于端莊拘謹。

  這天,甘棠被指派值夜。玉小姐鬧著要聽故事,她就把奴驛的苦日子編成兔子精闖關:“...小灰兔翻過三座山,終于找到藏著胡蘿卜的寶箱...”

  直到月光透過茜紗窗落在錦被上,小主子才終于睡去。

  ————

  白露那天,章太醫(yī)帶著新制的安胎丸過來。

  玉小姐非要試吃,甘棠只得搶著吞了半顆,喉頭泛起酸苦,面上還得笑:“姐兒瞧,奴婢吃了能長高呢?!?p>  其實舌根都麻了,回房連灌三瓢井水才壓下惡心。

  中秋宴上,玉小姐賞了她半塊棗泥月餅。甘棠躲在耳房就著冷茶吃,餡里居然有整顆核桃仁。

  甘穗撞見笑她:“跟個倉鼠似的?!焙鋈煌掷锶税勺犹牵骸爸軏邒吖褡永锩?,別讓姐兒瞧見?!?p>  玉舒院的桂花香蓋住了奴驛的霉味,她對著月光數窗欞影子,聽著玉小姐在夢里咯咯笑,金鈴鐺隨著翻身輕響,像極了阿姊腕上褪色的銅鐲。

  這日子真好啊,好的不真實。

  一場意外打破了安靜。

  這天,玉小姐描紅的“安”字剛寫到第三筆,正廳卻傳來一陣慌亂聲。

  甘棠手一抖,看見周嬤嬤的云頭履踏過滿地狼藉,裙擺沾著褐色的藥漬,對她喊著:“帶姐兒去暖閣,鎖死門窗!”

  然后,三姨娘的慘叫聲撕破秋雨,甘棠抱著玉小姐縮在八寶柜后。

  小主子腕上的金鈴鐺被她死死捂住,銅漏的滴答聲里混著外間瓷器的碎裂。

  “娘親在玩摔杯子的游戲么?”玉小姐仰起臉,睫毛掃過甘棠結痂的凍瘡。

  子時的更鼓混著雷聲滾過屋脊時,主君顏敬和大夫人進院子了。

  大夫人鬢邊的九鸞釵晃得人眼花,正指著跪地的藥童罵:“蠟燭里怎會混進麝香?”

  甘棠把前些日子零碎的記憶拼接,想起了中元節(jié)時,她瞧見甘穗往廢井里扔過香灰包,難道那香灰包里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嗎?

  她握著玉小姐的手,發(fā)現玉小姐的掌心汗津津的,在甘棠袖口洇出朵殘荷。

  周嬤嬤打探回來了,她裙角沾著片產房門楣的驅邪草,

  “唉,不成了......姐兒先吃塊茯苓糕罷?!崩先思业氖侄兜脜柡?,糖霜簌簌落在妝奩匣的并蒂蓮上。

  寅時三刻,暴雨澆熄了廊下的氣死風燈。

  穩(wěn)婆襻膊上淋漓的血水在地磚蜿蜒,歪扭。

  七日后,甘棠在晾曬小公子遺物時嗅到古怪。玉小姐突然從月洞門鉆出來,懷里的布老虎缺了只眼:“棠姐姐,娘親說弟弟變成星子了?!备侍牟恢涝趺唇釉挘唤舆^那布老虎,幫著縫補了。她學的縫補技術是好的,補的像真的一樣。

  霜降那日,三姨娘房里的鎏金熏籠換了沉水香。

  往后的幾個月的日子里,斷斷續(xù)續(xù),甘棠會聽到一些她聽不太明白的話。

  就像“...藥渣里的紅花也定不是章太醫(yī)開的...”,可周嬤嬤只嘟囔一半,總是不說全,也不讓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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