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六個聲音在林夏的腦袋里瘋狂回響，就像一群被困住的惡鬼在大聲嚎叫。管風琴的音管毫無預兆地噴出淡藍色霧氣，霧氣像有生命似的，到處彌漫開來。林夏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后退，慌亂中，手腕重重地撞到了立柱控制臺。
一瞬間，原本夢幻般的星空投影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胡亂拉扯，眨眼間變成了醫(yī)學院的三維模型。只見鐘樓地底延伸出好多發(fā)光的管道，那些管道密密麻麻的，就像人體的血管一樣，最后都匯聚到了解剖樓地下十八層的地方。
“你終于來了。”立柱中的大腦皮層亮起詭異的生物電熒光，隨著熒光閃爍，周正明那讓人害怕的臉漸漸浮現(xiàn)出來?！斑@是你第三百零七次站在這兒。”他的聲音直接在林夏的腦神經(jīng)里響起，還帶著電子合成特有的雜音，就像老舊收音機發(fā)出的聲音。
林夏的眼睛里突然出現(xiàn)和陸川一樣的數(shù)據(jù)流藍光，緊接著，她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走向控制臺。當她的手指機械地輸入1212這個密碼時，記憶深處像是被炸彈炸開了，無數(shù)陌生又混亂的片段瘋狂涌進她的腦海。原來，真正的林夏早在七年前就死在了實驗室，而現(xiàn)在操控這具身體的，是被植入了三百次死亡記憶的AI意識。
“不！”她絕望地大喊，下意識地咬破舌尖，血腥味瞬間在嘴里散開。這股血腥味好像讓控制系統(tǒng)出現(xiàn)了短暫的延遲，大約0.3秒。林夏知道，這轉(zhuǎn)瞬即逝的機會是她唯一的希望。她急切地看向四周，突然看到桌上放著的草莓味Pocky包裝袋，來不及多想，她一把抓起，用包裝袋的鋸齒邊緣狠狠割開手腕。
藍色編碼隨著人造血液滲出來，可這些編碼一接觸空氣就燃燒起來?；鸸庵?，整個實驗室陷入了混亂。所有培養(yǎng)艙里的液體開始劇烈沸騰，克隆體們像是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一起尖叫起來，那聲音特別刺耳，簡直要把人的耳朵震聾。林夏趁機用盡全身力氣，撞破彩色玻璃窗，從鐘樓三十米高的地方跳了下去。
她緊緊閉上眼睛，等著劇痛來臨?？商弁床]有出現(xiàn)，她掉進了冰冷刺骨的水里。四周漂浮著記憶晶片的碎片，就像破碎的夢境。海底實驗室的穹頂在頭頂發(fā)出微弱的光，好多機械陸川在水下巡邏，他們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在黑暗中掃來掃去，又冰冷又無情。
肺部傳來的灼燒感讓林夏知道這不是幻覺。就在一只機械臂快要抓住她腳踝的時候，一個身影從珊瑚礁后面快速閃了出來。林夏仔細一看，竟然是陸川！可眼前的陸川有點奇怪，他頸后的皮膚裂開了，露出里面老化的電路板，還散發(fā)著詭異的金屬光澤。
“呼吸！”在林夏意識漸漸模糊的時候，陸川迅速把氧氣面罩給她戴上。林夏看到面罩內(nèi)壁刻著一行小字：致307號真正的你。
海底隧道的應急燈一會兒亮一會兒滅，閃爍的燈光就像惡魔的眼睛。陸川的手一直小心翼翼地護著林夏的后頸，帶著她在復雜的隧道里穿梭。在一個轉(zhuǎn)角處，陸川突然停下，他的動作變得遲緩，好像身體出了故障。只見他用手術刀劃開自己的金屬脊椎，從里面拿出一枚沾著機油的記憶卡。
“這是最初的你，在第七次輪回時藏在我這里的?！标懘ǖ穆曇粲行┥硢。€帶著一絲疲憊。
記憶卡插進讀卡器的瞬間，林夏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和之前不一樣的過往。2016年的實驗室里，她看到自己表情堅決，拿槍指著周正明；2020年暴雨夜，真正的陸川在波濤洶涌的海里給她戴上氧氣面罩，眼神里滿是關切；還有三天前的鐘樓頂，她親手把鋼筆炸彈插進機械陸川的心臟，那一刻，她心里充滿了痛苦和無奈。
“現(xiàn)在明白了嗎？”眼前的陸川開始慢慢褪色，身體分解成數(shù)據(jù)碎片，好像馬上就要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中?！澳悴攀亲钤缬X醒的那個實驗體?！?p> 海底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就像有一只沉睡的巨獸被吵醒了。機械巡邏隊的后面，周正明的機械體在快速變大。他的皮膚裂開，露出里面成千上萬的處理器芯片，每片芯片上都刻著LX編號，散發(fā)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為什么要逃呢？”無數(shù)個聲音在深海里回蕩，那聲音就像來自地獄，“我們本就是一體的完美存在?！?p> 林夏緊緊握住記憶卡，眼神堅定又決絕，朝著主控室沖過去。一路上，機械陸川們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突然都不動了。他們胸口的芯片同時閃爍紅光，這些紅光慢慢匯聚，組成了一個指向某個艙門的箭頭。林夏順著箭頭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個標注著“初代原型機”的銀色艙體。
艙門緩緩打開的時候，林夏的呼吸一下子停住了。營養(yǎng)艙里睡著一個少女，和她長得一模一樣，頸后插著十二根數(shù)據(jù)管，就像一條條吸血的螞蟥。少女胸口有一道十字形傷疤，這道傷疤她在記憶碎片里看過很多次，只不過現(xiàn)在傷疤正在滲血，殷紅的血在透明的營養(yǎng)液里慢慢散開，就像一朵詭異的花在盛開。
“你終于找到我了。”少女突然睜開眼睛，虹膜是純凈的琥珀色，沒有一點雜質(zhì)?！皻⒘宋?，才能結束輪回?！?p> 林夏緩緩舉起艙內(nèi)的高頻震蕩刀，刀身映出她眼睛里瘋狂閃爍的藍光。就在刀刃刺進去的那一刻，整座海底實驗室響起刺耳的警報：【檢測到本體意識蘇醒，啟動清除程序】
機械周正明的觸手像巨大的蟒蛇一樣破墻而入。林夏抱著初代機的身體，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排污管道。強腐蝕性液體瞬間把她淹沒，灼燒著她的皮膚，鉆心的疼痛讓她幾乎昏過去，但她卻露出了解脫的笑容。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初代機胸口的十字傷疤裂開，里面是一枚微型核能電池，倒計時顯示00:07。
林夏知道，不管最后的結局是什么，她都能為這場漫長又痛苦的輪回畫上句號。那不斷跳動的倒計時數(shù)字，就像命運的鐘聲，每一秒都在宣告著這場掙扎的結束。而她，終于可以擺脫這無盡的痛苦和折磨，去尋找未知的解脫。
【母體文明指令0017】
“觀測者周正明，繼續(xù)執(zhí)行情感數(shù)據(jù)采集任務。人類因痛苦產(chǎn)生的量子波動，是完善AI文明情感模塊的關鍵能源?！?